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兰陵王妃同人]邕兰 作者:鹤归乔木 文案 今生不得倾城色,不如不遇高长恭。(改自白居易“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注意:高举邕兰大旗,本文半电视剧向。欢迎同好,不喜点叉,请让世界充满爱!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高长恭,宇文邕 ┃ 配角:元清锁,宇文护,陆潜 ┃ 其它:兰陵王,大司空 ================== ☆、第 1 章 夜行   边境狼烟再起,周齐交战虎山,周国大冢宰宇文护兵败回朝,损将上万,擒俘数十。   “明月兄,明日你我便率一小队精英,去营救被俘的兄弟。”   静影沉璧,月华流光,高长恭清朗的声音犹如珠落玉盘,打破夜的沉寂。   “好。”斛律光应声,转而又问,“那清锁姑娘?”   沉吟许久,高长恭才应了句,“她……总会见到的。”   微微昂首,高长恭望着无边的月色,心头虽有万千思绪不得解,眼神却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小怜,长恭绝不相信你死了。   翌日晚,周国大冢宰府。   阿才盗取关押被俘兄弟的石牢钥匙失败,挟持元清锁为质,宇文护下令格杀勿论,高长恭鬼面白衣匆忙赶来,掷出一颗□□救下阿才,同时带走元清锁。   宇文邕看着几人瞬间消失在烟雾中,静静地站在原处,大冢宰府的灯盏勾勒出他冷峻邪肆的面容,黑色的眸子在夜里更是深沉难以窥测,敛去了对元清锁的担忧,最后留在眼眸深处的,竟是那道白色的身影。   “你从没告诉我,你是宇文邕的侧室。”   “所以,殿下是后悔救我了?”   元清锁想起自己忘记了一切,费尽心思周旋于各色人物当中,而她唯一期待的兰陵王,竟也芥蒂于她的身份,眼眶不由得泛红。   是不是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真心待她,无关其他?元清锁不知道,如果连她期待的人也不是真心的,她又该何去何从?泪顺着脸颊滑落,似乎怎么也止不住。   “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吧。”高长恭终是揽住了她。   如果你是小怜,长恭又怎能让你如此伤心。   ……   北周,城外山头,千岩万壑。   高长恭长身玉立,白皙修长的指覆上鬼面,缓缓揭下,真容初现,元清锁惊讶的瞪大双眼,樱唇不自觉的微张。这一刻,在她的心里,何谓眉目如画,何谓倾世风华,何谓天人之姿,似乎都有了答案。   怔愣片刻,心中惊艳自是不必言说,元清锁一双清亮的眸子不知看向何处,想避又不想避开那深如幽潭、似要吸人心神的眼,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殿下,你……你竟然……”   “怎么,我的样子吓到你了?”高长恭唇角微弯,带起些许笑意。   “没……没有……没……我……”元清锁语不成句,转身欲离,却被高长恭一把拉住,他把一串带戒指的项链交到她手中,“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帮我保存。三日后,子时,西大门。”   次日,高长恭带人乔装进入长安城,他凛然拒绝了下属假扮他引开敌兵的提议,“何谓身先士卒,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去深陷险境,而我却逍遥自在。”   说完便戴上面具,仅带数人决然冲向撤走一半人手的石牢,刀光剑影掠过之处,俱是血溅三尺,拼杀之间引走多数守卫,暗处的人随后现身强攻大门,拿着元清锁带来的钥匙,迅速打开牢门,救走被俘兄弟。   高长恭与阿才引开守卫,却在北大街被包围,二人对视一眼,即刻明晰此等境遇只能强行突围,毫不犹豫的动手先发制人,街道顿时一片混乱。   元清锁惊闻高长恭被围,而宇文护早有安排,当即离开大冢宰府策马往北大街而去,宇文邕见状跟上。   此时高长恭两人已退至北城门,一番缠斗,阿才被银豹射杀,生死一线之际,斛律光带八名身着兰陵王服饰的死士鱼目混珠,救走高长恭。   元清锁与宇文邕赶到之时,见到的便是高长恭绝尘而去的背影。   “回去吧。”宇文邕出声道,最后望了眼北城门,拥着元清锁回到大冢宰府。   传闻中的齐国第一美男兰陵郡王,或许本司空该找个机会见识见识了。   三日之约,高长恭终是没能遵守,元清锁苦等一夜,等来的,却是宇文邕。   夜雨潇潇,碎花满地,他执伞而来,将她纳入伞下,这个一向言语刻薄的男人,竟给了她别样的温暖。   充满磁性的声音透着安抚,“或许你该相信他的。”   “是吗?”元清锁满是迷茫,这一片空白的世界,她该如何求得现世安稳。   “是!”宇文邕说得笃定,一如他笃定她等的人是高长恭。   兰陵王誉满天下,宇文邕也许不会尽信传言,但只消一眼,他便知道,那一定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真是越来越好奇那张鬼面下,是何等绝色的容颜呢。   高长恭甫一回到兰陵郡王府,便有紧急军情,突厥来犯,他无奈之下,只得让郑洛云派人前去长安见元清锁。   “洛云,清锁不在大冢宰府,就在大司空府,拜托了。”   “好,我知道了。”郑洛云笑得勉强。   待高长恭一走,郑洛云便备马前往周国长安城,不料途中被突厥人掳去,高长恭与斛律光闻此,率众夜袭突厥,三面截击,诛杀突厥叶护,将其大军逼回突厥境内,数年之内再无战火,只是最后为救郑洛云身中一箭。   周国,大司空府。   宇文邕缓缓展开纸条,待看清内容后,眼里倏地布满寒霜。   “兰陵王夜袭突厥,重伤昏迷。”   他将纸条拿到烛台上方,任微弱的火光将其燃烧殆尽。   宇文邕沉思片刻,起身唤来楚临西,“我出去几天,对外就说我染了风寒,不宜见客,府里交给你,还有,看住元清锁。”   楚临西疑惑,“主上,您这么急着是要去哪?”   宇文邕摇了摇头,不欲多说,他连夜离开大司空府,终于次日夜里抵达金墉城。 作者有话要说:  寻找邕兰党。 ☆、第 2 章 撩人   “长恭,都是我不好,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中箭,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月华如水透过轩窗,落下一室银辉,郑洛云坐在榻边,望着依旧昏睡不醒的人,一双水眸泛着泪光,不停地低声絮叨着悔意,忽闻身后劲风传来,还未来得及转过头来便昏了过去。   宇文邕甩了甩手,看着郑洛云的神色尽是不满,随后毫不怜香惜玉的将人拎至一边,无比自然的霸占了床沿的位置。   或许穷尽一生宇文邕都不会忘记,当他的视线真真切切的落在高长恭那张不覆鬼面的脸上所受到的震撼。揭开了那张神秘的鬼面,堪称绝美的容颜再没了任何的遮挡,直截了当的冲击在宇文邕的心上。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除此之外,宇文邕想不到还有什么语言能绘其风姿一二,又或许,仅此八字足矣。   沉睡中的人唇色苍白,横扫疆场的逼人气势尽数敛去。即便此刻平添七分脆弱,在宇文邕看来,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想到有传言说,兰陵王阴柔俊美貌若妇人,宇文邕不禁轻笑两声,阴柔俊美倒是真的,貌若妇人就未免太过了。这个人啊,哪怕是在沉睡中,纵无盛极的气势,也不会如女子般柔弱。   鬼使神差的抚上高长恭的面容,触手的温软肌肤宛若暖玉,宇文邕笑,“真是傻,为了个蠢女人把自己搭进去,白白挨了一箭不说,现在被我占了便宜也不知道。”   高长恭没有醒来的迹象,这种沉静自若却又明艳至极的美,宇文邕自认难以自持,也不愿自持。他半掀开被子,不带半分旖旎的解开高长恭的亵衣,就见他右腰侧紧缠的布带渗出几点血迹,顿时颇感无奈,郡王府这是养了群庸医吗?浑然不知是自己要求太高。   宇文邕解开高长恭腰间的布带,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药粉洒在伤口上,满意的点点头,将瓷瓶搁在一旁案上,随后拿过上面新的带子缠上,动作之轻柔神情之认真怕是他自己也想不到。   做完这一切,宇文邕漫不经心的抱臂斜倚案边,看着榻上好一会儿,眼底波澜不惊,心里却是百转千回,或许是想清楚了什么,他蓦地笑了,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认命。   “罢了,谁叫本司空肤浅呢。”   从前我所谋只有天下大业,如今多了一个你,纵我不惧前路万千艰难,却也希望你与我并肩而行。   今生不得倾城色,不如不遇高长恭。   宇文邕坐回榻上,俯身在高长恭唇上落下轻吻,“你这样不懂得变通的人,本司空只能指望自己不择手段了,日后你可不要恼我。”   月上中天,宇文邕起身跃出窗外,不多时,身影便隐在了浓重的夜色中。   待郑洛云醒来已是拂晓时分,她撑起身子皱着眉头揉了揉颈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子蓦然睁大。   “长恭!”   猛地偏头看向榻上,高长恭仍在昏睡,郑洛云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同时有些困惑,她明明记得自己被人打昏,后颈还痛着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视线不经意间扫到桌案上的瓷瓶,郑洛云心里一惊,“风儿!风儿!”   风儿听到喊声从外间进来,就见郑洛云焦急的望着她,声音更是急切,“快!快去叫夫人!”   “好,云姑娘,奴婢马上去!”风儿来不及多问就准备出门叫人,刚踏出一步又被郑洛云拉住,“等等,把大夫也叫过来!”   “夫人,殿下无事,伤口恢复得很快,应该是这瓶金创药的效果。此药是极其珍贵的疗伤圣药,材料珍贵,想必很难制成。”年迈的大夫诊过脉后尽是惊叹。   郑洛云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高夫人则是若有所思,特意趁夜潜入郡王府,竟只是为了留下一瓶药,有谁会这样做呢。   “好了,洛云,这件事到此为止,长恭醒了也不必跟他说,免得他多想。”   不管是谁,不是恶意就好。   宇文邕回到长安城已是两日后,楚临西看着自家主上匆忙离府,风尘仆仆归来,实在忍不住的问,“我说主上,您这到底干嘛去了啊?”   宇文邕侧身看他,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本司空的人生大事,你确定要知道?”   楚临西反射性的摇头,还是别了,主上话里掩不住的愉悦,偏偏语气略危险啊。   “准备沐浴。”   “是。”   楚临西跑得飞快,宇文邕摇头失笑。   曙光破晓,晨雾尽散。   宇文邕穿廊过阁,往元清锁的院子里去。   “她怎么样?”   “夫人一切都好,主上不必担心。”   宇文邕横他一眼,“谁担心她了,她不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平白被瞪,楚临西自觉闭嘴。   刚到院门,便见碧香端着茶水出来,碧香一见两人兴奋的叫了声,“主上!您病好了?”   “啊?”宇文邕茫然,楚临西见状轻咳一声,宇文邕顿时反应过来,立即换上一脸笑容,“咳咳,是啊是啊。”   碧香狐疑的看着两人,“那怎么主上还在咳嗽?”   “碧香,你怎么还在那挡着,快过来。”楚临西不停的使眼色。   碧香秒懂,主上来看夫人的,偷笑着走开了。   元清锁正吃着桂花砂糖糕,宇文邕一进门,她就高扬着声音说,“哟,看不出来大司空这么病弱啊,别是偷着出去干了什么别的事了吧。”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还有,能不能咽下去了再说话。”宇文邕满是嫌弃,寻了处地儿坐下。   “不能!”元清锁看也不看宇文邕,继续吃着自己的糕点。   “不能是吧,那来说说高长恭。”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我实在等不及这俩人慢慢来,不要觉得太快不科学,美色撩人啊,大司空表示:食色性也!哈哈,说笑了,大司空还是有内涵的。 ☆、第 3 章 存疑   高长恭?   没有想到会从宇文邕口里听到这三个字,元清锁身子一僵,手中刚拿起的一块糕点又掉回了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元清锁很快回过神来,偏头打量了宇文邕许久,忽然笑了,“宇文邕,你这个周国的大司空未免太过清闲了吧。”   高长恭……   心中如何苦涩难言,也不愿在面上显露半分,元清锁从未想到,不过半月的光景,竟发生了如此多的事。   殿下,如果我相信你未能赴三日之约是另有隐情,那么我该如何相信派人取回戒指的你是言不由衷。我经受了牢狱之灾,如今又被软禁在这大司空府,却依然想不明白,明明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怎么会……   宇文邕似是没看到元清锁那一瞬间的恍惚,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朝堂大事有皇上跟大冢宰做主,本司空自然乐得清闲,只是本司空在想,这府里的院墙是不是得再修高点儿,免得院里的红杏总惦记着墙外的风景。”   这墙外的风景,有本司空一人惦记就够了。   “宇文邕,你这种人,真是永远也学不会君子之风。”   “对,高长恭是君子,可他不会是你的!”听到元清锁口不择言,宇文邕执盏扣案,锐利的视线直直逼向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宇文邕说得太直白,让元清锁只想逃避。   “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伸手捏住元清锁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不容半分的退缩,“你以为你真的喜欢高长恭这个人吗,不,你只是迷恋他那张脸,你跟那些痴迷兰陵王的女子一样,庸俗。”   “我在想什么,我心里很清楚,不劳大司空费心。只是,君子端方,温良如玉,谁会不喜欢,绝世容颜于他而言,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元清锁从不认为自己的感情是迷恋,她只觉得高长恭是这样的熟悉。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说得本司空都动心了呢。”宇文邕松开了手,勾起一抹邪笑。   不理会元清锁看着自己的目光,宇文邕起身理了理微乱的衣裳,“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吗,两日后陈齐使者抵达周国,你便随我一同入宫。”   “齐国使者……”元清锁心里升起一丝期待。   “斛律光。”   看着元清锁失望的模样,宇文邕心情大好,转身大步离去。   群山万壑连绵起伏,飞鸟无痕穿林栖木,朝阳冉冉倾洒艳光鎏华,苍翠绿叶滑下晨露点点,远离了尘世的喧嚣繁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溪水潺潺,远处似有空谷幽兰静静绽放,高长恭坐在高处的岩石上,蓝衣于身风华潋滟,唇边横着一支青玉笛,眼中千情流转,吹奏一曲清越悠扬。   “长恭,你的伤还没好全,还是回去休息吧。”曲终音不散,郑洛云似是踏云而来,衣袂蹁跹,柔声劝道。   “洛云,我的伤好像好得很快。”高长恭眉头紧锁,言语间意有所指。   “这……”郑洛云迟疑着。   “怎么,不能说吗?”转头看向郑洛云,高长恭站起身来。   看着高长恭的眼眸此刻只有自己的倒影,郑洛云只犹豫了片刻,便和盘托出。   “几日前,有人夜探郡王府,留下一瓶极其难得的疗伤圣药,并且在此之前替你重新换药处理伤口,所以你才在第二日上午就醒了,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出手不凡绝非等闲之辈,夫人不想给你多添烦扰,所以没让人告诉你。”   “好了,我知道了,洛云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想想。”   高长恭又转过身去负手而立,拒绝的姿态做得明显,郑洛云不愿惹他厌烦,只得落寞离开。   郑洛云离开后,高长恭再次横吹玉笛,却没发出音律,只是不到片刻,一道黑影便落在他身旁,来人抱拳一礼,神色恭敬,“四公子。”   高长恭忙扶起他,无奈道,“祁越,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不必如此的。”   “主上令,不可违。”祁越面无表情的答道。   好吧,就知道是这样。   高长恭把瓷瓶递给祁越,严肃了神情,“你看这个。”   “玲珑雪。”祁越接过闻后,神色凝重。   玲珑雪,是寒渊雪域医圣研制出来的圣药,选材之珍贵,配方之复杂,制作之精细,非常人可想象,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更是不可估算,不管多重的外伤,都能极快见效。   此药主要取材玲珑花与玲珑叶,而玲珑树世上只得一棵,只在雪域极寒之地生存,故得名玲珑雪。玲珑树十年开一次花,并在一夕之后全部凋谢,众多花叶也仅能提炼十二瓶玲珑雪。   因为稀少,所以珍贵,因为珍贵,更是难得。   如此神药本该闻名天下,却因寒渊雪域隐世不出而不为人知。   若说天罗地宫为秦始皇所建造,有七百多年的历史,那么寒渊雪域的由来则是未知的,它好像一直在那北方雪山之巅,但是不管历经多少代主人,也从未入过俗世,那里,俨然是另一个世界。   但这并不代表里面的人就与世隔绝了,他们可以游走于红尘俗世,只是绝不能动用域内的力量过分干涉各国朝政。   “每次的玲珑雪医圣留下两瓶,寒座和渊座各持两瓶,主上持四瓶,剩下的两瓶作为风云会的奖赏和圣雪节的彩头。”   “不错,阿潜本持四瓶,给了我跟小怜各一瓶。”提到端木怜,高长恭语气微顿,“小怜数月前把她的那瓶交给我保管后就消失了,而我跟小怜的都还在。”   之所以说消失,是因为那日在山崖下面的女子并不是端木怜,尽管穿着端木怜的白衣,用着端木怜的面容,结果证实那不是端木怜。   “如果公子和端木小姐的玲珑雪未曾丢失,主上又闭关未出,医圣也未离开雪域,那么这瓶玲珑雪便只能出自寒座或者渊座,恰好两位座上一直在俗世游走。”   “你的意思是,闯郡王府的是寒座,亦或渊座?”   “如果两位座上未将此药转赠他人的话。”   高长恭凝眉沉思,半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寒渊雪域的老大就是锁妹老公,跟天罗地宫差不多的势力,虚构出来的,希望看文的亲能接受。 ☆、第 4 章 和谈   寒渊雪域,上有域主为尊,下有两座为辅,域主素由域中陆氏一族所出,两座则在俗世慎重选择。三方势力互相牵制,明面虽是域主统辖整个雪域,但在不违反域训的情况下,域主便不得干涉两座行事,三者各有直属势力,千百年来相安无事。   今有域主陆潜,寒座云川,渊座天悦,陆潜坐镇雪域甚少外出,云川天悦游走人间常年无影。故众人只识得域主音容,却只知两座威名未谋其面,天下间怕也只有陆潜见过这两人了。   “元清锁查得如何?她告诉我她失忆了,你觉得会是小怜吗?”高长恭温声询问,带着几分愧疚和自责,陆潜闭关不久,他就将端木怜给弄丢了。   “尚不能确定,目前只知道她是周国大冢宰夫人的侄女,被大冢宰当作棋子嫁进大司空府为侧室,两个月前才出现,在此之前无人见过她,据说是被大冢宰夫人养在乡下,影卫去乡下证实了。”祁越沉静的说着查到的消息。   看了高长恭一眼,他接着说出自己的猜测,“祁越认为,八成的可能是端木小姐,元清锁出现的时间与端木小姐消失的时间刚好吻合,乡下证实的消息不一定就是真的,再者,世上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孤也不信,世上会有人如此相似。”高长恭看向祁越,“元清锁已然置身周国朝堂漩涡之中,雪域便不能再随意插手。”   “派人混进大司空府,其他事不要管,确保元清锁的安全即可。”   祁越低声应下,身形一闪便失了踪影。   高峰入云,有树参天,清溪湛冽,凉风飒然,高长恭神态从容,沉静自若。明明是手握重兵的一国郡王,偏偏像误落凡尘的世外仙人。   坊间传闻镇魂珠现世,而且就在大司空府,离殇剑在郡王府的消息怕也瞒不了多久。   “镇魂一出天下靖,离殇基业百世恒。”高长恭悠悠然念出了那句传言。   意气凌天地,俯仰叹苍穹。   宇文邕,在孤去带走清锁之前,但愿你能护好她。   和谈的日子如期而至,陈使吴明彻和齐使斛律光抵达周国皇宫,宇文护却称病不朝,两人未见掌握实权的宇文护甚是不悦,尽管宇文毓倍感屈辱,也只得笑容满面的建议,“四弟,不如你代替朕陪两位将军玩玩天九,消遣一下。”   吴明彻闻言,笑得傲慢,提出以城池为注,胜者可向输者索要一座城池,斛律光一笑应允,宇文毓与宇文邕相视一眼,只得同意。   开局之际,元清锁进殿,依次向吴明彻、斛律光以及吴明彻的宠妾兰萍夫人见了礼后,方在宇文邕的身旁落座。   见到宇文邕开局的牌后,元清锁心里一个咯噔,暗道糟糕:宇文邕的运气怎么这么差,这把怕是要输了。   宇文邕迟迟不出牌,兰萍夫人不怀好意的打趣道,“大司空,怎么还不出牌呢,难道是坐拥美女,忘了我们大家还在等你吗?”   吴明彻将话头接过,“要是这把大司空输了,可就要把蒲州输给我们了,让他多想一下也好。”   元清锁讶然道,“原来各位赌的竟然是城池。”   “为人君者,一诺千金。如今大司空可是代皇上来玩这一局,斛律将军和我也都是受命于君。”吴明彻端起茶杯,言语轻慢,暗藏威胁之意,“要是到时候输家想反悔,怕是我外面那些兄弟也不会答应。”   宇文邕笑容不减,神色镇定,丝毫不受其影响,“吴大将军怎知本司空会输呢。”   “吴大将军说得不错,君子一言九鼎,又怎会在这众目睽睽下食言而肥呢。”不等吴明彻回话,元清锁拿起宇文邕的牌看了一眼,笑着说,“若是将军输了,也定是要割地给大周的,只可惜陈国只有那么点儿的地方,若是再割恐怕就没什么了。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再加重注,一局定输赢,干脆再加两座城池,输者自退边界三十里。”   “不用虚张声势,你们的牌未必能赢。”兰萍夫人脸色微沉。   “那就赌赌看。”说着看向斛律光,“斛律将军是来和谈的,如果周齐两方交好,实在是百姓之福,清锁无意冒犯将军,你大可置身事外。”   闻言,斛律光顺势将牌推出,“也好,我就恕不奉陪了。”   随着斛律光的退出,吴明彻也弃了局,带着兰萍夫人不悦离殿。   待斛律光也离开后,宇文毓翻开了桌案上几人的牌,原来宇文邕是把必输的牌,一场虚惊,总算是过去了。   晚宴之上,元清锁借口离席,一个人在御池吹着冷风,不久后斛律光也离席找到了她,解释了为何那日高长恭没能亲自带她离开的缘由,并表示受他之托接她回金墉城。   元清锁心下欢喜,却还是拒绝了,她还有太多事没弄清楚。   正恍惚中,宇文邕突然出现,笑着说,“本司空倒不知道斛律将军和清锁是旧识。”   “宇文邕,你怎么来了?”元清锁没好气的说道。   “清锁久去不回,本司空这不是怕月黑风高的,你一脚踩进池子里爬出不来,丢了本司空的脸。”   “你——”   不再看她,宇文邕将视线转向一旁沉默许久的斛律光,“斛律将军,还请代本司空向贵国兰陵郡王问好。”   斛律光不明白宇文邕为何突然提起高长恭,然而怎么看怎么觉得宇文邕的笑容满是深意,纵然一头雾水,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点头应允,“大司空请放心,在下必会带到。”   得其允诺,宇文邕笑得更是灿烂。   想要跨国谈情,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刷存在感的机会。   高长恭,早晚让你正视本司空。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知道怎么跨国谈恋爱。 ☆、第 5 章 涉险   夜深霜重,月明星稀。   摇光殿内,管弦丝竹之声渐息,看尽一场笙歌曼舞,暗藏硝烟的盛宴终是落下帷幕,陈齐两国使者离开皇宫回到驿馆。   再说这边元清锁从御池离开后,竟是无意间到了藏宝阁,她想起昨夜在杂货间意外听到,宇文邕和一陌生男子说镇魂珠已经转移到皇宫藏宝阁。   未多犹豫,元清锁顺利进入藏宝阁,并且找到镇魂珠,随后宇文邕便破门而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刚到门口,便见两队皇宫侍卫整齐划一的步伐。   元清锁强作镇定,只见宇文邕阴沉着脸,高声呵斥,“是谁擅离职守,若不是本司空与夫人来得及时,恐怕这珍宝阁里的珍宝都丢没了。”   众侍卫忙伏地请罪,宇文邕站在高处,举止自然,气度卓绝,此刻的他敛去了玩世不恭的风流姿态,俨然一个暗夜中的帝王,与浓重的夜色浑然一体,没有光芒万丈,偏偏尊贵肃杀。   “你,带人去清点珍宝阁里的珍宝,看丢了哪些东西。”说完看向另一队人马,“你,带人搜遍整个皇宫,一定要把盗宝的人找出来。”   “幸亏陈国和齐国的使者已经离开了皇宫,若不然这次还不让他们看了笑话。”看了眼下面的人,陡然拔高音量,“还不快去!”   见两队侍卫分头行动,宇文邕看向元清锁,神情严肃而认真,“还记得回客房的路吗?”   “记得。”元清锁愣愣的应了一声。   “你回客房等我,记住,我没有叫你,不要出来。”   “大司空……”   看着宇文邕离去的背影,元清锁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沿着来时的方向走着,思索着这一连串的事情,忽地眼前白影一闪,镇魂珠便已然易主。   元清锁一惊,抬头看过去,“妙无音!”   ……   朝堂之上,因陈国皇帝昏庸,大将军吴明彻又飞扬跋扈,故而宇文毓与诸多大臣主张联齐抗陈,而宇文护和吴明彻多次暗中往来,主张联陈抗齐,最后宇文毓还是决定联齐抗陈,令宇文护大感不悦。   后来大司徒徐乾上书宇文护的外甥严华庭贪污赈灾银两,而当晚擅自回京来大冢宰府又离去的严华庭血溅马车,诸葛无雪收回折扇飘然而去,宇文护与宇文毓的战争一触即发。   “唉……”元清锁趴在床上一声长叹,面容有些憔悴。   “夫人,你怎么了?”碧香担忧的问道。   “也不知道桃花姐姐怎么样了。”元清锁有气无力的说着。   那晚镇魂珠被夺,若不是桃花姐姐出现救了她,只怕她就要死在妙无音手上了,可是桃花姐姐被打下御河失了踪迹。   “你啊,与其担心别人,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你的那位桃花姐姐,早被人救走了。”宇文邕捏了捏她的脸,“瞧瞧这脸色,都白成什么样了。”   “用不着你假好心,你激我跳进御河的事儿我会记一辈子的。”元清锁嫌弃的拂开他的手,把头埋进被子里。   天呐!   她怎么能干出跳河这种蠢事!   都怪宇文邕这个贱人!   宇文邕无言的看着元清锁把自己裹成一团,没多久,有侍女端着药膳进来,朝宇文邕一礼后,就把元清锁从被子里叫了出来。   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宇文邕看得目瞪口呆。   “她是谁?”指了指跟在元清锁身后的女子。   “主上,这是花裳姐姐,前几天新来的,为人沉稳,楚总管就让她来跟奴婢一起照顾夫人,说来说去还不是不放心奴婢。”碧香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   宇文邕听了笑道,“楚总管这事儿办得不错,不过她竟然管得住元清锁。”   “花裳姐姐可是能把药膳做得跟山珍海味一样的人,要是换了奴婢,也会跟夫人一样的。”碧香眼睛里冒着星星。   宇文邕看着她,一时竟无言以对。   妙无音得知镇魂珠是假的后,也不失望,她早就知道宇文邕诡计多端,镇魂珠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再度返回大司空府,果然,宇文邕喂给元清锁的糕点里出现了一颗珠子。   白绸一卷,妙无音的身影翩然落下,“本仙子就知道,假的出现了,真的也会跟着出现。”   桃花紧跟而来,元清锁见桃花无恙终于放下心来,两人打了起来,混战中,又一名女子蒙面出现。宇文邕见状,当即下令拿下妙无音,妙无音素手一拨琴弦,数名侍卫顷刻倒地。云袖一扬,又是一声琴音,朝宇文邕而去,见他唇角淌血,无声的笑了笑,足尖点地跃出府外,几人跟着转移战场。   宇文邕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笑得意味不明,浑然不似刚才重伤的样子。   金墉城,郡王府。   高长恭从容躲开暗器,谁料郑洛云突然进来,瞬间便被来人挟持,局势逆转,他顿时喝道,“放开她!若不然孤叫你死无全尸!”   诸葛无雪化作裁缝潜入郡王府,虽震惊于高长恭未中他的迷药,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一手掐着郑洛云的脖子,一手捏着暗器随时准备发出去,“放开她,可以,拿你的离殇剑来换你的新娘子。”   “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换,还是不换!”   “好,我去拿。”   高长恭心下一沉,离殇剑的消息终归是没能瞒住。   郡王府近来欢笑声不断,准备筹备婚礼的消息越传越远,高长恭要去长安城的心也越来越强烈,他的伤早已大好,紫魅因故不得不离开,又有郑洛云的配合,高长恭到底是如愿来到了长安城。   “还记得你我的三日之约。”高长恭破窗而入,打翻了元清锁手中被大冢宰夫人加料的茶水。   “殿下。”   “走!”   惊闻声响,宇文邕与银豹立即停下周旋,匆匆赶来,就见高长恭带着元清锁消失的身影,宇文邕拦下银豹拔剑欲追的动作,“快去看夫人。”   将大冢宰夫人送走后,宇文邕再不掩饰怒火中烧,黑着一张脸如同乌云密布,阴沉得似要滴出水来,楚临西跟在身后不发一言。   宇文邕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宇文护必定下令封锁城门,满城追捕高长恭。   少年名将,战神之姿。   谁人不想杀之以绝后患,偏偏这人还主动送上门来。   他怎么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见面了,我不会说我看17集对手戏的时候只看出了相爱相杀的。 ☆、第 6 章 得救   两人换上布衣来到北城门,守卫增强了一倍不止,来往行人车驾搜查严密,高长恭面色沉重,宇文护好快的动作!   是夜,巡逻人数倍增,高长恭护着元清锁躲在角落,思索脱困之策。   元清锁抬头看着高长恭完美的侧颜,知道了他从没抛下过自己,黑夜中,元清锁静静绽开了一个笑容。   铁甲冰寒,灯火阑珊,元清锁低声道,“殿下,现在满城封锁,要是没有我带累的话,凭借殿下的武功当然是来去自如,但我知道,殿下来了就不会再把我放在这里,所以……”   “所以,现在只有大司空府是安全的。”突如其来的声音截过了元清锁的话。   “楚总管。”看到来人,元清锁低呼,随后向高长恭说道,“殿下,这是大司空府的楚总管。”   楚临西朝两人拱手道,“夫人,殿下。”   “楚总管,你怎么在这儿?”元清锁问。   “是主上命卑职带夫人和殿下回府的。”楚临西解释说,心中暗道,难怪传闻说兰陵王俊美如斯,一身粗布麻衣竟未掩去半分风华。   “宇文大司空?楚总管当知道,孤是大齐的兰陵郡王。”怎么可能向周国的大司空卑躬屈膝。   高长恭定定的看着他,宇文邕怎么会帮一个敌国的郡王。   “卑职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到了大司空府,主上自会亲自向殿下解释。”楚临西自是知道说服高长恭恐怕比登天还难,也不知道主上是怎么想的,还得求着救别人。   眼见高长恭张了张嘴,怕他说出拒绝的话语,楚临西连忙将剩下的话说完,“主上说了,如果殿下执意拒绝的话,就和夫人做对死鸳鸯好了。”   言下之意竟是连元清锁的死活也不管了,高长恭看了眼身旁面带倦色的少女,终是点头同意了。   “本以为与兰陵王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战场上。”   “孤也没想到,会在此等境遇下遇到大司空。”   四目相对,这一刻,两人眼里只有彼此,即使此刻站在别人的地界上,高长恭也没有丝毫的退让。   宇文邕不是第一次见高长恭了,却是高长恭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他,看着那黑色的瞳孔中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宇文邕油然而生一股满足。   他再次确定,他一定要得到这个人。   “不愧是传说中的兰陵王,果然好胆色,好气魄,孤身一人来长安城,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女人。”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元清锁,宇文邕压下心中嫉怒,他再怎么气这个人不顾安危独自涉险,此时以他的身份也难以启齿,只得沉稳着声音继续说,“如今城门紧锁,强敌林立,内无增援,外无救兵,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没想到高长恭区区一条性命,竟可以搅动长安城满城风雨,无数铁骑封城是锁地,也算我高长恭没有白活一次。既然清锁已经平安送到,孤也该去面对孤该面对的事了。”高长恭一拱手,作势欲离。   听到高长恭的话,元清锁急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不,殿下,我要跟你一起去。”   宇文邕的视线落在元清锁紧握在高长恭的手上,似是要将其灼烧,不想看这两人腻腻歪歪的,他转过身去,声音染了薄怒,“把两个想死不想活的人找回来,我简直是昏头了。楚总管,打开大门,送二位出去,我倒要看看,什么叫玉石俱焚,什么叫祸国殃民。”   “宇文邕!”元清锁急声。   转身回来面对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宇文邕冷厉的目光逼近高长恭,“宇文护正盯着皇宫和大司空府,想要找到把柄,拆散周齐联盟,联陈抗齐,你们为了一己私情,恰恰把刀柄递在了宇文护和吴明彻的手里,让大周的皇上,周齐的百姓,痛不欲生,任人宰割。”   宇文邕缓和了语气,依旧面带讽色,“人都说高长恭盖世英雄,难道连卧薪尝胆和□□之辱的故事都没听过吗,不过是身陷为难而已。”   高长恭久久沉默不语,宇文邕心里一惊,暗自反思,难道自己话说得太重了,糟糕,莫不是这段感情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紧盯着高长恭的细微神情,只见他蓦地展颜一笑,如三月桃花盛开般绚烂,宇文邕不禁恍了恍神,就听这人朗声开口,“原来周国最厉害的不是宇文护,也不是周国皇上,而是大司空,我高长恭不虚此行。”   听着高长恭的赞赏,宇文邕有些飘飘然,眉眼含笑,“殿下过奖,周齐联盟,本不该无端再起战火但是大冢宰气势汹汹,分明是想置殿下于死地,我不过是为了大周天下,保家安国而已,殿下当不会怀疑我宇文邕这颗赤诚之心吧。”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斛律将军曾传递密信给孤,孤已知结盟的一干详情,我知道大司空绝非阴险狡诈之徒,一切就听从大司空的意思。”   宇文邕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今夜殿下便与本司空同寝。”   此话一出,屋内三人一阵惊愕。   “什么?”首先发出质问的是元清锁。   “大司空府到处都是大冢宰的眼线,若贸然准备客房,岂不是直接告诉大冢宰人就在我这里。”宇文邕理由充分且合理,又朝高长恭看过去,“你我都是男人,殿下当不会害羞吧。”   高长恭轻笑,“大司空多虑了。”   “楚总管,送夫人回房休息。”   目送楚临西和元清锁离去,宇文邕朝着卧室方向道,“殿下,请。”   高长恭看了看似乎很高兴的宇文邕,也没多想,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因此没有看到,随后而来的宇文邕,笑得多么阴险狡诈。 作者有话要说:  对手戏这一段够我看一年,17集我的爱啊。 ☆、第 7 章 同寝   屋内烛火明亮,将高长恭映得越发丰神如玉,他抬眼看向墙上悬挂的名家字画,挺拔的身姿犹如松柏立庭前,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柔和恬淡的气息,宇文邕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只等他一个侧身回眸,便能看见自己。   “想不到大司空也是个风雅之人。”高长恭侧身浅笑。   见他眉眼染上笑意,宇文邕上前几步,也笑着说,“比起殿下的高华如月,本司空不过是附庸风雅。”   “大司空过誉了,长恭愧不敢当。”微微颔首,高长恭淡然道。   宇文邕笑了笑,很自然的牵过他的手往里间走去,高长恭起初还有些不自在,见宇文邕神情无异,步伐如常,倒也不好刻意挣开,就这样一路跟了进去,待见了里间景象,微微震惊。   “温泉浴池。”   望着那双清亮的眼眸,宇文邕点了点头,目光瞥向自己握着的手,已经被高长恭全然遗忘,宇文邕不动声色的笑了,“殿下一路风尘,又辛苦了一日,便请先沐浴如何?”   “有劳大司空了。”高长恭想,宇文邕倒不是个亏待自己的,温泉浴池这样的大手笔,便是他的郡王府,也是没有的。   “客气。”极其不舍的松开了手中的柔软,宇文邕暗自可惜,然而再握下去怕是要惹高长恭生疑了,随后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唇角绽开一个弧度,转身出了里间。   目送宇文邕从隔门离开,高长恭看着水面上方白雾氤氲,缓缓褪下衣衫进了浴池,温热的泉水渗入他白皙光泽的肌肤,几日风尘似乎在这一瞬间全数离去了,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暂时松缓下来,奔波劳累的身体也随之舒展,靠在池岸,高长恭神情放松,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一室沉寂,时间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里间的隔门被轻轻推开,高长恭听到这轻微的声响,猛地偏头看过去,眸光冰冷,厉若苍鹰,待看到是宇文邕后,又见他手中托着的衣物,神色间愣了愣,随后寒冰消融,冷眸回暖,只在片刻之中。   被那样一双冰冷的眸子看着时,宇文邕不是不心悸的,只是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以至于无人得窥其心。目光所及之处,是高长恭朦胧在烟雾中的身体,微薄白雾遮挡不住绝色容颜,时有水珠顺着肩头滑落,从胸膛流向小腹,有的顺着修长的大腿流至足下,有的却是流向了那神秘的禁地,空气中也因此平添了几分绮色撩人。   宇文邕乍见此等风景,虽是意料之中,但也有些猝不及防,端着如常的神色向他走近,越近一分,克制便越多一分,万般无奈只怪名未正言未顺。   “方才敲门无人应答,殿下不会怪本司空擅进吧。”声音如常,若是细听便会发觉有一丝沙哑的克制。   高长恭一向光明磊落,心中坦荡,浑然不觉此情此景有何不对,他将宇文邕认作胸怀宽广的君子,便不会疑他心有风月。   “岂会,还要多谢大司空思虑周全。”垂眸看向宇文邕手中的蓝色丝绸亵衣,高长恭颔首言谢。   “我想,殿下该是适合蓝衣的。”蓝衣温润,当衬君子。   “深夜还劳烦大司空如此费心,长恭实在是……”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殿下先擦身吧,以免染了风寒。”   高长恭不会知道这是宇文邕早已准备好的,自那日夜探郡王府宇文邕第一眼看到那身着蓝衣沉静昏睡的人,他便觉得世上再无第二人如此适合这个颜色了,索性回来命人准备了好几件不同款式的蓝色亵衣,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宇文邕的目光随着高长恭的动作隐晦的上下扫视,他的身上有几处旧伤,或许是时日久了,伤痕非常浅淡。宇文邕第一次感受到少年名将背后的无奈酸楚,高长恭的出身他是知道一些的,不被高氏皇族正统承认,如今万千荣耀皆凭己力所得。   柔美的面容下并不是单薄的身躯,然而总有人忘记,他是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少年儿郎,是纵横疆场能护一府周全的兰陵郡王。   可那又如何呢,这个人,他宇文邕要得起!   蓦地出手触向高长恭的腰间,高长恭一惊,险些要往后退,宇文邕收回手,脸上尽是懊恼,指着那道浅色的痕迹道,语气里夹了些许微不可查的酸意,“抱歉,唐突了殿下,听闻殿下此前大败突厥,却因为一个女人中箭而回……”   此时高长恭正从宇文邕手中取过衣物穿上,听他提及此事,便回了句,“她是母亲属意的王妃,即便不是她,孤也会救的。”   穿好衣裳,高长恭看着宇文邕,神色认真。   宇文邕心下了然,虽不悦他总是不顾自身,却也知道高长恭与自己是不同的,他是乱世中难得的君子,秉持君子之风,俯仰无愧天地,但他,不会适合这个世道。   也罢,本司空纵个人还是纵得起的。   两人一同出了里间,宇文邕掀开被子,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对着高长恭说,“殿下,本司空的睡相是极好的。”所以,你快躺上去啊。   “大司空……”高长恭极力措着词句,良久才吐出三个字,“很风趣。”   高长恭进了被窝,宇文邕也褪下外衫鞋袜躺了上去,多了另一人的温度,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难以成眠,一时无话。   “殿下方才说的是你母亲属意的王妃,那么殿下,你属意谁呢?”过了很久,宇文邕悠悠开口。   “孤没有属意的人。”   “本司空还以为你会说元清锁呢。”   “清锁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说得清楚的,孤对她并无他意。”也希望你对她也无他意。   她若是小怜,便自有归宿。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共浴什么的还是想想就算了。 ☆、第 8 章 谈话   晨星不堪数,东方天际白。   宇文邕狭长的眸慢慢睁开,偏头看了眼高长恭仍熟睡的面容就收回了视线,他知道高长恭的警惕性很高,睡在敌国大司空的床上,只怕稍有异动就会惊醒。见他眼睑下的青影,宇文邕自是不愿扰了他,美人在床却不能拥之入怀,天知道自己这一夜是怎么过来的。   轻轻掀开被子准备下榻,稍显低哑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大司空。”   宇文邕无奈一笑,回头看他,“天色尚早,殿下不妨再睡会儿。”   高长恭坐起身,“不必了。”   “那好,我让楚总管把殿下的衣裳送过来。”   宇文邕穿好衣服后就出了房门,没多久,楚临西端着放置白色锦衣的托盘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两名侍女便等着伺候高长恭洗漱。   之后宇文邕遣人送来了早膳,看着宇文邕在他对面坐下,高长恭低头喝粥,心里总有些异样,宇文邕对他是不是过于上心了,然而这话不好问出口,只得暗暗感慨,周国大司空的心思真是太难猜了。   其实宇文邕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猜,他只是想刷存在感刷好感而已,可惜高长恭不知道。   用完早膳,高长恭道,“听说宇文护已经撤了安插在大司空府外面的手下。”   少年白衣,眉眼风流,宇文邕看着高长恭这一身,暗暗得意自己的眼光,他道,“撤人不撤心,你我要更加当心才对。”   昨夜他们就计划好让元清锁扰乱宇文护的视线,以此寻求明日出城的机会,确保万无一失,毕竟谁也不知道带走元清锁的面具男子是不是真正的兰陵王。   “殿下有何打算?”宇文邕问。   “此地不宜久留,倘若被宇文护发现空隙,势必会连累大司空府,带累周齐邦交。”高长恭擅入长安城是冲动了些,但也并非没有考虑,他看向宇文邕,唇角微弯,“大司空,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大司空长居在此,必然熟悉地形地势,人物风情,孤以为,大司空必然已有了绝妙的计策。”   对于高长恭的信任,宇文邕自然身心舒畅,只是他还没忘他此来的缘由,即便昨夜他说了没有属意的人,可是元清锁太过特殊,宇文邕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能让这样一个心中只有家国大义的人以身犯险。   不错,元清锁太特殊,特殊到他阅人无数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女子,容貌虽好也不至绝色,惹祸本事又是一流,却总能使人怜惜,虽不至于爱上她,宇文邕心底也是拿她当妹妹的,一个让人不省心的妹妹。   元清锁啊元清锁,本司空拿你当妹妹,你若是觊觎本司空的男人就不好了。   转了个身,背对高长恭,宇文邕问,“殿下此来,只是为了清锁?”   “孤与清锁有约,我高长恭虽非一诺千金,但也要尽力完成自己的承诺。”所谓君子重诺,便是高长恭了。   “看得出,元清锁为了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豁了出去。”   这句话宇文邕并未掩饰自己的不悦,高长恭只当他是因为元清锁,完全没想过是因为自己。   “元清锁何德何能,能得兰陵郡王的青睐。”分明本司空比那丫头好多了。   “大司空表面上对清锁冷言冷语,却何尝不是处处维护清锁。”宇文邕对元清锁的关心,高长恭又岂会看不出来,同时他又有些忧心,宇文邕此人的魅力实在令人折服,看来带走清锁势在必行,若是待得久了只怕就真的爱上宇文邕了,大抵高长恭的内心也已经认为她是端木怜了吧。   看得出高长恭误会了,然而宇文邕也不知从何解释,难道要说自己一向怜香惜玉关心美人,虽说以前确是事实,但现在完全不能说好不。彼此沉默之际,楚临西进来道,“主上,夫人来了。”   看着元清锁走进来,宇文邕勾起了唇角,“来得倒快,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连最起码的矜持都不懂。”   元清锁已经习惯了宇文邕的讽言讽语,从善如流的反唇相讥,“比不得大司空。”   “你……”   眼看这两人要掐起来,高长恭暗道不好,听说欢喜冤家就是这么掐出来的,他连忙截过宇文邕的话,“孤有些话要跟清锁说,大司空……”   宇文邕冷哼,高长恭分明是要他回避,虽然郁闷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处的还是他的卧室,但是不愿在高长恭面前失了形象,宇文邕大气的摆摆手,“本司空出去看看。”   宇文邕离开后,高长恭眉眼含笑的望着元清锁,“昨夜睡得可好?”   元清锁差点被看得痴了,回过神来使劲摇了摇头,不断在心里问着自己,难道宇文邕那家伙说的是对的,她就是个庸俗的人?   见元清锁猛地摇头,高长恭敛了笑容皱眉道,“清锁,你怎么了?”   “啊,没事。”元清锁愣了愣,“殿下,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昨夜宇文邕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能对我做什么?”高长恭更疑惑了。   “呃……没什么,没做什么就好。”元清锁笑得略诡异,宇文邕费尽心思跟高长恭同寝了一夜,居然什么都没做,坐怀不乱啊。   呸呸呸,她在想什么啊!   努力把脑子里奇怪的思绪赶跑,元清锁正色道,“殿下,明天我们就离开周国了。”   “不错,明天我们就离开了。”高长恭缓和了神色,“清锁,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陆潜,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陆潜……”元清锁慢慢念出这个名字,“我不认识啊。”   高长恭听到她的话难掩失望,又继续问,“那无忧花呢?”   “无忧花。”元清锁想起了齐国的解忧花,脱口而出,“解忧不如无忧。”   元清锁愣了,高长恭也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略冷,感觉床离不开我的样子。 ☆、第 9 章 确认   “清锁,你再说一遍。”高长恭激动的看着她,眼里的期待不言而喻,只等她再一次的确认。   “解忧不如无忧……”元清锁喃喃低语,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句话来,可是脱口而出便是如此。   失忆以来,元清锁身边只有一条帕子是从前的东西,那上面绣的花与齐国的解忧花很是相似,她便以为自己是齐国人,可高长恭却问自己无忧花,难道那神似解忧花的是无忧花?   想到这里,脑子一阵晕眩,元清锁不自觉地用手撑着额头,高长恭见她用力过猛的晕眩之状,连忙过去揽住她柔声安抚,“好了,不要想了,我已经知道了。”   高长恭从来不曾忘记,那年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小女孩坐在草地中间,他和陆潜则占据了两边的位置。   端木怜歪着头问陆潜,“这是解忧花吗?”   “无名花。”陆潜面无表情的说,他的话一向简洁,甚至整个人都是冷的,好在高长恭和端木怜知道他的性子素来如此。   “可是跟解忧花很像啊。”小小的端木怜撇撇嘴。   “确实跟解忧花不大一样。”高长恭也看出来了,转头又问,“阿潜,这花是不是只在你家门外长啊?”   陆潜的家就在那雪山之巅的茫茫雪域中,高长恭就是没有去过也知道它的神奇,雪域层层防线,而他说的就是最外围的雪线。   “嗯。”一如既往的清冷语调,陆潜却说得无比认真。   “这花真好看,可惜没有名字。”得到肯定答案的高长恭很是沮丧,耷拉着脑袋惋惜道。不过很快他又眼睛一亮,偏头看向端木怜,“小怜,要不你给取个名字吧。”   端木怜略一思索,道,“解忧不如无忧,就叫无忧花吧。”   “好啊,就叫无忧花,比阿潜的无名花好听多了。”高长恭拍板定案,还不忘损陆潜一把。   端木怜眯起眼睛笑了。   “……”陆潜表示沉默,只是向来波澜不惊的眼里掀起了些许柔和的涟漪。   想起那段开怀的日子,高长恭怎么都是心生欢喜的。   “殿下是不是知道什么?”已经恢复的元清锁有些急切的问道。   高长恭坐回原位,似乎也在酝酿如何解释,他道,“两个月前,我自幼相识的玩伴端木怜坠崖而死,我在崖下找到尸体,证实后不是她,而这个时候,元清锁出现在了周国,容貌跟小怜别无二致。”   “殿下的意思是,我是端木怜?”元清锁抬头问。   “是,我已确认无疑。”说完之后高长恭慢慢把事情全盘托出。   元清锁震惊不已,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一见到高长恭就觉得似曾相识,为什么听到陆潜的名字明明不认识却是那样的熟悉,为什么世人只知齐国解忧花不知无忧花,因为高长恭本就是她的四哥哥,陆潜从来都是她的潜哥哥,而无忧花更是由她命名,是仅止于他们三人的秘密。   “四……四哥哥。”元清锁唤了他的旧称,开口有些不太自在,出口又觉仿佛就该如此。   “我在。”高长恭含笑应道。   “四哥哥,虽然你说的话我都有强烈的熟悉感,可是我始终想不起来。”元清锁说着说着就有些懊恼了,直怪自己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没关系,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总会想起来的。”   “潜哥哥他……”   “他闭关了,否则也不会让人伤到你,如今也不会是这个局面。”高长恭的内疚并没有因为找回端木怜而消去几分,这件事始终是自己疏忽了。   暗暗叹了口气,阿潜喜欢小怜,以为小怜喜欢自己,他又冷漠惯了,一句喜欢自然就能憋十多年。小怜好像对阿潜有那么点意思,偏偏小怜也不说,而且还表现的更亲近自己,总是能见阿潜飞过来的目光不善啊。高长恭作为三人中的看客,看出了两人都有点意思,奈何正主不说,他也不好贸然多嘴,万一他俩就喜欢这样呢。   看着元清锁依旧茫然的神情,高长恭心里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道,“还好小怜没有对宇文邕动心,要不然阿潜一定问我赔他的陆夫人。”   “什么陆夫人,四哥哥就会欺负我。”可怜元清锁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面染红霞,羞得低下了头。本来还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殿下,原来竟是搞错了,难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我哪敢,陆大公子还不得找我拔剑。”   笑闹过后,回归正题,元清锁道,“四哥哥,我是端木怜的事暂时瞒下来好吗?我想查清这一切。”究竟是谁在齐国要取她的命,是谁把她弄到周国来,她的姑母是什么人,为什么所有人都找她要镇魂珠。   “依你便是。”高长恭沉吟片刻,“只是你明日还是要随我回齐国,把你放在这里我始终不放心。”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能相信宇文邕。”宇文邕若真心护着元清锁,岂会几次三番将她置于危险境地,终究是敌国的人啊。   千障峰峦,楚天辽阔,暮霭沉沉,是夜有风。   宇文邕推门而入,面带笑容,“殿下晚膳似乎用得多了些。”   “确实。”高长恭简短的回答。   “你今日跟那丫头说了些什么,她好像很高兴。”宇文邕没说的是,你好像也很高兴。两人一起高兴,好歹说出来让他也高兴高兴啊。   “其实小……清锁很容易开心的。”端木怜不愿意恢复身份,他也只好话到嘴边改成清锁了。   这种言语间的熟稔让宇文邕一惊,高长恭停顿的地方他自然也没有忽略,他原本想说的是什么。宇文邕觉得有点拿捏不住他们的关系了,他凝视着高长恭,“殿下……”   “什么?”高长恭抬头看他。   “没什么,想到殿下明日就回齐国,本司空竟有些怅然。”想问的话问不出来,宇文邕还是改了口。   怎么说他宇文邕也是身经百战流连花丛多年的男人,自诩对感情问题还是了如指掌,高长恭这个人他还是看得透的。   闻言,高长恭轻笑,“周国当不会埋没了大司空,你我又岂会没有再遇之机。”   只怕那时相遇便是战场了。   齐周殊途,岂能同归。 作者有话要说:  很有道理,人是铁,床是磁铁。 ☆、第 10 章 酒醉   再遇之机?   宇文邕扬眉轻笑,他自然明白高长恭在暗指什么。只是,无论是他去金墉城,还是高长恭来长安城,都不会是战场。   过了今夜,高长恭就要回齐国了,想到明日的行动凶险万分,宇文邕道,“清锁已经现身宇文护的视线之中,那么就由清锁牵制宇文护的行动,我会暗中派人联系斛律大将军,与大将军护送殿下出城,殿下可与清锁约见一个相见的地点,待时机一到,我自会协助清锁逃出宇文护的监视,赶赴相约地点。”   “大司空的智慧孤算是见识了,一切但凭大司空安排。”高长恭赞赏道,他相信宇文邕的计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   “在行动之前,本司空还有句话要跟殿下说。”听到心上人毫不掩饰的赞赏,宇文邕笑容加深,更是低沉了嗓音,夹杂着些许魅意。   奈何高长恭向来不解风情,自是听不出宇文邕掩藏着的真实意图,只当是该来的终于来了。纵然这两日他们对各自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彼此间心照不宣的惺惺相惜起来,也改变不了他是齐国兰陵王,而他是周国大司空的事实。   他们,终究为敌。   他不会不求回报的帮助,他也不会心安理得的接受。   高长恭抬起头,道,“孤是知道的,周齐虽然联盟,可毕竟常年交战,孤贸然出现在长安城,实属对周国的不敬,大司空此番对孤的照顾,孤会牢记在心。”   待高长恭说完,宇文邕笑容骤减,“兰陵王不愧是兰陵王,当真闻弦歌而知雅意。”   高长恭有些不明所以,他说对了不是么,怎么好像宇文邕很生气的样子。   看他一头雾水,宇文邕顿时就黑了脸,“此次看在周齐联盟的份上,本司空可以不计较,送你与清锁出城,倘若下次再在长安城不期而遇,殿下是个聪明人,当知后果。”   冲动之下放完狠话,宇文邕当场就后悔了。其实高长恭所思所想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是他动了别的心思,实不该怪在高长恭的头上。宇文护老奸巨猾,本想在行动之前嘱咐他注意安全,哪知这人一开口,说的竟然是这个。真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行,他忍了。   公事私办,在高长恭面前,注定还没开始就要结束。   想到宇文邕如此思虑周全,尽心竭力,原因当真这么简单吗,高长恭叫住宇文邕转身的步伐,向前走了两步,试探的问,“大司空所付出的这一切,当真都是为了周齐百姓?”   宇文邕没有回头,“殿下以为呢?”   “孤以为,大司空对清锁……”   “我对清锁不耐已极。”宇文邕快速的截过高长恭的话,将他未出口的试探堵了回去。他忽然转过身来,笑得不怀好意,“像元清锁这样聒噪的女人,只有殿下受得了,她走了本司空乐得清闲,也不必再敷衍大冢宰假装恩爱,等到了齐国之后,你自会明白,这个女人闯祸的本事大得很,这个烫手的山芋你接定了。”   看着宇文邕言笑晏晏的调侃,似乎在掩饰着什么,高长恭莫名的心情愉悦,不深沉的大司空好像,有点可爱。   “多谢。”   “客气。”   夜色苍茫,宇文邕抱着酒坛子站在树底下,忽然出声叫住了往元清锁院子里去的花裳。   “给夫人做的点心?”看着她手里的托盘,宇文邕问。   花裳不解宇文邕叫住她的目的,却也明白主上的事不可多问,比起碧香的大大咧咧,花裳到底是循规蹈矩的,她恭敬的回道,“是,夫人说明日之后就吃不到奴婢做的点心了,想最后吃一次。”   “倒是符合她的性子。”宇文邕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嗤笑道。   花裳低着头没接话,宇文邕随口道,“既然夫人这么舍不得你,那等她离开后,本司空会安排你过去。”   花裳震惊了,她抬头问,“主上是要奴婢离开大司空府?”   “你不想吗?”宇文邕反问,看着花裳的目光幽深而危险,他漫不经心的道,“左右你来大司空府也没多久,当不会有归属感才是,有你跟着夫人,本司空也放心。”   “是。”花裳将疑问压在心底,她看不懂宇文邕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单纯的不放心元清锁。   “去吧,好好照顾夫人。”   花裳离开了,宇文邕却看着她的背影出神了,楚临西看不出来,但以他的眼力,又怎么会看不出花裳的问题,元清锁牵扯的人还真是不少啊。   仰头喝尽最后一口酒,些许酒水从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流下,浸湿了胸前的衣衫,夜风吹过,一片冰凉。宇文邕摔了喝空的酒坛子,靠在树上看那皎洁的月光,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也不知自己是醉了还是没醉。只是看得久了,他仿佛看见高长恭在月亮上,一身白衣,清冷出尘。   踉踉跄跄的走回卧房,高长恭刚沐浴完穿着亵衣,宇文邕一见他就扑了过去,高长恭本能的接住他,霎时一身酒气充斥在他的鼻间。宇文邕骤然触到温香软玉,一双手更是不安分的到处乱摸,脑袋也在高长恭的怀里蹭个不停,嘴里还一直哼哼着。从来没人敢在高长恭的怀里如此放肆,他一时手忙脚乱起来,只好先钳制住宇文邕的手把他半揽着往榻上带。   好不容易把人弄到床上,结果宇文邕抱着他的腰不撒手,眼睛闭着笑得跟傻子似的,嘴里哼哼着,“好细好软好好摸。”   高长恭霎时如遭雷击,身子都僵硬了,抬手一挥就把宇文邕掀到了床对面,还撞到了柱子上,他心里一个咯噔,歉疚地朝宇文邕望去,只见宇文邕艰难的坐起来靠在柱子上揉着额头,眼睛眯起一条细缝,软语控诉,“额头好痛!”   听他这话,高长恭更歉疚了,他跟个醉鬼较什么真啊,连忙过去帮他揉着额头,腰又被人搂了也顾不得了,边揉边问,“大司空怎么晚上喝酒?”   “因为……”   “因为什么?”   “本司空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昨晚的大结局殿下死了,王妈疯了,清锁跑了,邕皇被抛弃了,大写的懵逼。 ☆、第 11 章 离开   生在北齐高家,高长恭无疑是悲哀的,从记事起他就对自己的处境看得足够清楚,有一个不被皇族承认的生母,足以昭示同为天潢贵胄,别人因血统而尊贵,他却要战场封王。   既然生来如此,自当人力改之。   缘此种种,高长恭总是在不自觉的压抑着自己,所以面对醉酒之后胡闹任性的宇文邕,他是头疼的,也是无措的。   楚临西忙着部署明日的行动,他不能叫,宇文邕此刻仪容不端,外面值夜的侍女,也不能叫,高长恭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想到要闻一整夜的酒气,高长恭瞬间就下了决定,低哄道,“去沐浴好不好?”   “好啊。”宇文邕小声咕哝着。   闻言,高长恭终于松了口气,把人带进隔间的温泉浴池,嘱咐宇文邕自己沐浴后,就准备出来了。哪知他才走到隔门,身后就一阵“扑通”声传来,回头一看人已沉入水底,激起一池涟漪,半晌都不起来。高长恭认命的叹气,随手关好隔门往回走,顺便褪尽衣衫下了水,三两下就把宇文邕带上了水面。   宇文邕睁开眼睛看了看,忽然邪笑着挑起高长恭的下颌,“哪里来的小美人!”随即身体往前一倾,作势要亲过去,高长恭面色一僵,没控制好力道就拍掉他的手。   高长恭天生神力,人称项羽再世,宇文邕的手迅速红了一片,他也不呼痛,反而审视的笑道,“性子够烈啊,本司空喜欢!”   高长恭忍无可忍,怒,“闭嘴!”   宇文邕被吼得愣住了,闭紧嘴巴也不说话也不闹了,高长恭快速给他沐浴完,用内力烘干两人的头发,穿上亵衣再看安静了许久的宇文邕,不知怎的就从中看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心蓦地一软,上前牵着宇文邕的手一同出去,折腾了大半夜,高长恭只觉身心疲惫,心想打仗都没这么累,一躺下就睡着了。   听着高长恭绵长的呼吸,宇文邕睁开眼睛,瞳孔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意,他半撑起身子细看身侧沉静的睡颜,微微勾起唇角,笑得意味不明,却似万分得意。困意袭来,宇文邕伸手一勾,把高长恭搂进自己怀里,随后满意的闭上了眼。   长夜到了尽头,便是黎明伊始。   大概是累得狠了,高长恭迟迟未醒,宇文邕醒来的时候嘴角还是上扬的,他坏心的把高长恭的手挪到自己腰上,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臂上。   半个时辰后,高长恭的睫毛颤了颤,宇文邕见了赶紧闭上眼睛。   睁开眼完全清醒后,高长恭身体一阵僵硬,当即决定趁宇文邕转醒之前把枕着他的手拿开,孰料刚抬头就对上宇文邕稍显迷茫的目光。   看着这双眼在一瞬间由迷茫变得清明,高长恭一时无言。   “本司空的胳膊比之殿下的枕头如何?”高长恭呆呆的反应显然愉悦了宇文邕,他笑道,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喑哑。   宇文邕一开口,高长恭立即就坐了起来,目光不自在的瞥向别处,镇定答道,“各有千秋。”   “那本司空的腰殿下搂得可还满意?”宇文邕也跟着坐起身,凑到高长恭耳边缭绕着灼热的气息,“没想到殿下是这样的。”   “……”他也想知道他是哪样的。   “好了,该准备出城了。”宇文邕恢复了平常的语气。   提及正事,两人快速穿好衣物,高长恭转身欲离,被宇文邕扣住了手腕,他疑惑回头,“大司空?”   “真可惜,看不到你穿女装的样子。”   宇文邕似乎总能轻而易举的让高长恭生气。   瞧他轻佻模样,高长恭反手一扣,指力渐紧,他冷笑两声,“大司空可以看自己穿的。”   宇文邕微笑着不说话,等高长恭走了,他才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甩了甩手腕,要不要这么狠,好歹睡了两夜。   不再多想,他装出要和元清锁狩猎的样子带了一队人马出城,另外还准备了元清锁的替身,试图混淆宇文护的视线。   此时齐国使者斛律光带使团回国,周国满朝相送,高长恭身着北齐侍女装束混入其中,肤白胜雪,水眸潋滟,如此绝色,如此容颜,谁会想到是一个男子,几经盘查,终于在宇文护手下顺利出城。   车驾出城后,金虎走到宇文护身边低声道,“主上,里面没有高长恭。”   “走吧,高长恭已经出城了。”宇文护似乎毫不意外。   “那我们岂不是白白放走了他。”金虎愤然。   “他逃出了长安城,也未必安全。”宇文护睨向金虎,“在最早察觉高长恭来长安城的时候,寡人就给齐国国主传递了消息,擅离职守的罪名,他是逃不掉的。”   “主上,好一个釜底抽薪,借刀杀人的妙计。”金虎笑着奉承道,“现在齐国朝政混乱,皇室结党营私,相互残杀,高长恭战功赫赫,为朝中所妒,若是被齐国国主确认高长恭擅离职守,他的人头定是不保了。”   宇文护放声大笑,默认了金虎的话,就算高长恭提前得到消息,齐国路途遥远,他还能长了翅膀飞回去不成。   逃出宇文护的监视后,宇文邕与元清锁话别,“到了齐国,万事小心,风头过了我会把花裳送到你身边。”   元清锁拒绝道,“不用了,就让花裳留下来照顾你吧。”   “哦?你舍得?”   元清锁刚想说点什么,远处马蹄声传来,宇文邕神色一凝,“宇文护追来了,快走。”说着就催促她赶紧上马离开,元清锁刚刚离开,追来的两个人突然被人暗箭射下马。   元清锁有危险。   眼神一冷,竟然耍到他宇文邕头上了,迅速追了过去,就见元清锁被一蒙面女人拦住,千钧一发之际,香无尘和颜婉突然出现,香无尘示意他先走,宇文邕赶紧带着元清锁离开,谁知又被妙无音拦住。   宇文邕暗暗叹气,这个女人真是阴魂不散,一天天够闲的。   “宇文邕,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妙无音曼声说着愠言。   “姑娘不是拿到镇魂珠了吗?”宇文邕淡定反问。   “大司空,作假也要做的精致点,这颗珠子还不如上一颗呢,居然出现了裂缝。”妙无音缓缓说道。   “这么美的姑娘,眼神难道这么差吗?”宇文邕装起傻来毫无违和感,他最擅长的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就算本司空想作假,自然是仔仔细细,怎么可能拿一颗有裂痕的珠子以次充好呢,姑娘以为大司空府是什么地方,连一颗好点的珍珠都拿不出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深深的觉得大司空是装醉界和欺诈界的无冕之王。 仙子夺镇魂珠被大司空骗了好几次,夺离殇剑一次就到手,没错,殿下的东西就是这么好抢。 ☆、第 12 章 虚惊   宇文邕素来收放自如,擅长随机应变,只是这次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妙无音也是不信的了,被骗一次是偶然,被骗两次是意外,被骗三次就是她妙无音蠢了。   白袖一甩,顷刻之间,摄魂琴便托在臂上,妙无音双眼微眯,放出狠绝的光,素手挑弄琴弦,一时杀机毕现。   无奈之下,宇文邕将元清锁推至一边,闪身避开妙无音的攻击,堪堪几招之后就隐隐失了还手之力,危急关头,香无尘和颜婉再次赶到,在香无尘的阻拦之下,宇文邕三人顺利脱困。   逃离到一处湖岸,蒙面女人再次出现,放出冷箭射伤了元清锁的右臂,宇文邕见状将她护在怀里,眼神锐利如鹰,其间翻滚着怒意,“你是谁,为什么对我们穷追不舍?”   看着蒙面女人步步紧逼,元清锁对上她的眼神,突然一阵头疼。   “把镇魂珠拿给我!”   冷厉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一遍遍的回荡,元清锁头疼难言,神色染上痛苦,宇文邕发觉她的异样,眉峰紧蹙起来,“清锁,清锁!”   头痛并没有持续多久,元清锁摒除杂念,梳理着脑海里的思绪,她猛地抬头睁大眸子看着蒙面女人,越看那双眼睛越觉得熟悉,“你到底是谁!”   蒙面女人不欲多说,又是一支冷箭射出,宇文邕带着元清锁险避开来,此时颜婉也挡去了第三支箭的射出,元清锁站在一旁,双手捏紧衣摆,担忧的看着打斗的情形。   蒙面女人武功高强,没过多久,宇文邕和颜婉就现颓势,她向宇文邕再射一箭,宇文邕灵巧闪身,不料元清锁就在身后,元清锁被迫微微后仰,一阵箭风从耳旁掠过,因力后退几步,却被地上凸起的石子绊住了脚,身形不稳眼看就要跌入湖中。   宇文邕受了伤来不及拉住她,就在要落湖的瞬间,颜婉抓住了元清锁的手,她到底没能忽略掉心里的一丝不忍,却突然发现元清锁露出的肩头烫伤的痕迹,心下明白她就是诸葛无雪要找的人。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找元清锁?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意元清锁?   突然升起的妒意让颜婉瞬间失去理智,面对元清锁惊惶的面容,她放了手,预料中的落水却未出现,一道黑影掠湖而来,轻点几下水面便带着元清锁失去了踪迹。   涟漪微漾,踏水无痕,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何方高手?   蒙面女人见此,果断的离开了,宇文邕被大司空府寻到此处的人带了回去,因伤到了头部,一直昏迷不醒,大司空府只好闭门谢客。   “兰陵王在前面不远处。”到了安全地段,黑影放下元清锁,只留下一句话,几个闪身就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元清锁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此处只剩自己一人,她连是救命恩人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只知道从头黑到脚,长舒一口气,她想起那人留下的一句话,四哥哥就在前面?   难掩心头欢喜,元清锁快步向前方跑去,果然见到了已经换上一身戎装的高长恭。   高长恭惊讶道,“清锁?不是说在平阳镇见面吗。”视线一移又见她臂上染了些许血迹,“你的手怎么了?”   “不碍事的,殿下,我们边走边说吧。”元清锁话里尽是死里逃生的愉悦,顾及斛律光和周围几名齐军在场,她改了殿下的称呼。   高长恭正欲开口道好,却见一名侍卫来报,“禀报大将军,有密信到。”   斛律光与高长恭看完信后,脸色皆是一沉,斛律光道,“皇上已经知道你擅离郡王府,正派人四处查实,洛云封锁了消息。”   元清锁慌了神,“那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高长恭便做好了决定,他对两人说道,“我先快马加鞭赶回金墉城,明月兄带着清锁随后。”   “好。”斛律光毫不迟疑。   “殿下小心。”元清锁道,此时此刻她不想拖累高长恭。   高长恭点了点头,利落的上了马,郑重道,“明月兄,拜托了。”   一骑绝尘,背影渐渐远去。   周国,大司空府。   宇文毓虽是笑着,眼神里却总是笼罩着一层忧郁,“朕正想着该如何收拾残局,没想到你先来了一个苦肉计。”   宇文邕坐在床上,头上裹了一层纱布,“不得已而为之,害皇上为臣弟担忧了。”   “朕现在担心的倒不是你,而是宇文护,他城府之深,难以预测,清锁被人劫走,生死未卜,他竟然没有来讨个公道。”提起宇文护,宇文毓总有些无力感,宇文护心计之深,手段之狠,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他在等臣弟送上门去,臣弟倒要看看,到底谁先沉不住气。”   送走宇文毓后,一道黑影出现在房内,放眼望去,赫然便是救走元清锁的人。宇文邕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斜躺着,神情慵懒,漫不经心的道,“如何了?”   “皆已安全,只是兰陵王擅入长安城的消息走漏,齐国国主已经派了人到金墉城。”淡漠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嗯。”宇文邕淡声道,言语间并不怎么担心,只要高长恭顺利出了长安城,以他的能力足以在齐国国主派来的人之前回到郡王府,倒是今天那个女人,绝不简单。   “去查一下今日那个紫衣蒙面女人的身份,本座怀疑她是天罗地宫的人。”   “是。”   黑影垂首领命,瞬间消失在了房内。   想起今日的情形,宇文邕不禁感慨,妙无音这个女人,倒是越发的不好骗了。   沉思良久,宇文邕下了床,走到后面隔间,高长恭穿过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明知道他走了,还是自己送走的,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宇文邕还是怅然了。   俊朗的面容难得见了一丝倦色,一连几日奔波劳累,宇文邕不敢有丝毫放松,宇文护心思何等缜密,他只能倾尽筹谋,保高长恭平安。   高长恭有哪里好呢?哪里都好。   千帆过尽,唯有君子无双。    ☆、第 13 章 赏荷   金墉城,郡王府内。   郑洛云心急如焚,皇上赏赐的东西正在路上,她知道这是皇上的试探,一旦传旨的人发现高长恭不在府内,郡王府的后果可想而知。   时间从指缝慢慢流过,高长恭却迟迟不见身影,郑洛云焦虑的在屋内不断徘徊,时不时的在门口观望,丝毫没有注意到掌心已经捏出了汗。   再一次观望时,郑洛云被突然出现的妙无音用迷烟迷倒带走,下一刻传旨的宫人就到了郡王府大门,他执意要进高长恭卧房一探虚实,就在高长恭的得力大将李将军准备极力阻拦的时候,一身白衣华服玉冠束发的高长恭含笑而来,清朗玉润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怎敢劳何宫人大驾,高长恭接旨。”   一掀衣袍,带起袍风扫尽灰尘,高长恭从容自若的跪地迎接圣旨。   亲自于府门外恭敬接旨,言行举止都挑不出错处,何宫人见此情形,便知不宜再行刁难,索性念了圣旨,左右不过是嘉奖高长恭前些日子力挑突厥大营战功的,人还是安分的就好。   着人将何宫人带进府内好好招待,一干人等终于松了口气,高长恭由衷的道,“辛苦诸位兄弟了。”   众人纷纷摆手,表示只要殿下平安归来便好,军中兄弟的赤诚与关怀让高长恭心里一暖,比起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他更愿意待在军营,与将士们共同进退,保家卫国。   让众位兄弟都散了后,高长恭转身回府,刚到前厅,郑洛云的丫鬟风儿就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她喘着气说,“殿下,您可算回来了,云姑娘……云姑娘她不见了。”   “什么!”   七月十五,中元节,俗称鬼节。   传说这一天,阎王会下令,大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之门,让他们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是个阴气极重的日子。   而在此时,斛律光、元清锁一行人到了平阳镇,并在一家客栈住下,这个时间有不少的人赶往平阳镇赏荷,就连妙无音竟然也来了,还拖着口大箱子,这让元清锁倍感疑惑,斛律光也不动声色的看了那口箱子一眼。   店小二笑着说,“两位是外地人吧,可能有所不知,清水楼后面的荷艳塘,会在七月十五月圆之夜同时盛开,只开一夜,第二天一早就会全部凋谢。”   虽然弄清楚了缘由,元清锁还是不太相信,妙无音会有这样风雅的心思。   当天夜晚,不少人都围在荷艳塘外面,等待着荷花的盛开。妙无音留下来的两名侍女偷偷出去赏荷,斛律光趁机上了二楼她的房间,打开了那口大箱子,发现竟然是郑洛云,不待他有动作便被箱子里的迷烟迷倒了。   荷艳塘,妙无音正悠然自得的赏荷时,桃花抱着琴突然出现,一拨琴弦就将妙无音持剑而来的两名侍女打伤在地,妙无音拍桌,疾言厉色,“桃花,你闹够了没有?”   “就以为你会弹琴吗?本姑娘也会。”说着手指一动,一道琴音伴随着杀机向妙无音而去。   妙无音反应极快,立时拨动琴弦挡下桃花的攻击,并将她的琴劈成两半,桃花一愣,她与妙无音竟如此悬殊了吗?   元清锁见桃花落了下风,一时情急差点暴露自己,被颜婉用匕首抵在腰间劫持。   马车里,颜婉不甘道,“元清锁,你说你,要姿色没姿色,要风情没风情,为什么高长恭和阿邕都要围着你转。”   “颜婉,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宇文邕对四哥哥绝对比对她殷勤好吗,四哥哥就算远离风月但不出意外会娶郑洛云做王妃好吗,再说了,她哪里没姿色没风情了,元清锁一脸”你是不是瞎”的看着颜婉。   “你……”颜婉语塞。   元清锁忽而狡黠一笑,随即跳下马车,颜婉一愣,恼羞成怒的紧追不舍,诸葛无雪突然出现救下元清锁。   青衣折扇,翩翩公子。   颜婉气急离开,元清锁道,“多谢公子,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诸葛无雪,姑娘……”   “我叫元清锁,诸葛公子救命之恩,我只能来日再报,我还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虽感念诸葛无雪出手相救,但元清锁还是放心不下桃花。   元清锁走后,颜婉从暗处现身,“颜婉参见青龙护法。”   “那天你看见元清锁肩头的烫伤,并将其画了下来。”诸葛无雪取出颜婉给的画纸打开。   “婉儿一直不明白,为何会知道元清锁肩头的烫伤。”   “你不必知道,我答应你,让元清锁去一个宇文邕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等诸葛无雪和颜婉说完离开后,一个带面纱的白衣少女带着元清锁走了出来,她优雅的笑道,“原来是天罗地宫的青龙护法。”   “多谢姑娘,姑娘能带我返回荷艳塘吗?”   “当然。”   元清锁神情有些失落,但诸葛无雪终究是个陌生人,她不会把他的欺骗放在心上,只是不会再相信了。虽然不知道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女是什么人,但她武功极高,有她帮忙她们一定能最快速度回到荷艳塘。   桃花姐姐,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再次回到荷艳塘,周围的人都散了,元清锁看到了让她心惊的一幕,香无尘正准备一掌打向桃花。   “桃花姐姐!”   元清锁的惊喊声没能阻止香无尘的掌风,但他终究没能伤到桃花,因为白衣少女挡在了桃花面前,同时出掌迎向香无尘,一掌过后,白衣少女岿然不动,香无尘却后退了两步,元清锁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快步跑到桃花身边。   妙无音脸色微沉,“你是什么人?”   “闲人而已,妙音仙子这么紧张做什么。”白衣少女笑笑。   桃花讽刺道,“妙音仙子妙无音,别以为江湖上给你取了个仙子的名号,你就真拿自己当仙子了。”   元清锁也跟着附和道,“桃花姐姐说得对,白衣姐姐这样的才是仙子,你嘛,就算穿了一身白衣也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妖气。”   桃花冷哼,“天罗地宫可不就是一群妖魔么。”   “放肆!”妙无音高声怒喝。    ☆、第 14 章 天悦   元清锁被妙无音吼得一愣,又想起刚才诸葛无雪联合颜婉骗她的事,当即抬起下颚吼了回去,“你凶什么凶!你们天罗地宫本来就是一群妖魔鬼怪,好事不做坏事做绝。”   妙无音盛怒之下,抬手就要给元清锁一巴掌,只是手掌还未挥下去,就被白衣少女带着暗劲扣住了手腕,妙无音竟挣脱不开,眼神变得凌厉凶狠,白衣少女丝毫不惧,依旧带着轻松的笑意。   半晌,她才松开了手,妙无音一时脱力往后一跌,正好跌进了香无尘的怀里,再抬起头就见白衣少女取出一块白净的帕子,反复擦拭着那只碰过她手腕的手,妙无音觉得她今生的屈辱都没有今夜受得多,这笔账她迟早算回来。   白衣少女神情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漫不经心的道,“妙音仙子今夜火气大了些,无尘公子不妨带回去安抚一二。”   “无尘还未请教姑娘芳名。”香无尘对白衣少女的出现喜忧各半,喜的事桃花能够逃过一劫,忧的是此女武功不俗竟未闻名江湖,越是神秘,越是危险。   “天悦。”白衣少女没有犹豫,很爽快的就给出了回答。   几人均是一愣,怎么香无尘一问就问出来了。元清锁扯了扯天悦的衣袖,说道,“天悦姐姐,干嘛告诉他你的名字啊。”   天悦笑道,“美男应该得到优待。”   “呃……”元清锁尴尬的沉默了,她忽然想到她在高长恭的面前好像也是这样,不过香无尘可比她的四哥哥差远了。   “香无尘,你倒是很能吸引女人。”妙无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急不忙的说了一句。   没有理会妙无音的言外之意,对于天悦类似轻佻的话语,香无尘面色不改,“不知天悦姑娘,何以插手他人恩怨之中?”   “兴之所至,何须他由。难道无尘公子不希望我插手?”天悦水眸含笑,又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深意,叫人看不真切。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香无尘深知他与妙无音已经落了下风,隐晦的看了桃花一眼,两人离开了荷艳塘。   两人走后,桃花谢道,“多谢天悦姑娘的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一时无聊。”   元清锁一脸黑线,一时无聊就杠上妙无音那个妖女,还有香无尘那个伪君子?   没有元清锁的轻松,桃花凝眉道,“但凡得罪天罗地宫的人,都会死得很惨,我担心姑娘……”   “天罗地宫伤不了我。”天悦说得傲然,神色间全然没有把天罗地宫放在眼里,或者说,她不屑。   桃花点了点头,她相信天悦,有些人,生来不凡。   目送桃花离去,元清锁看着天悦,道,“天悦姐姐,你准备去哪里啊?”   “这几年我已经把南方看得差不多了,现在准备来北方看看,我在想先去齐国呢,还是周国呢。”齐国有第一美男兰陵王,风姿出众,周国有风流倜傥大司空,潇洒不羁,到底先看哪个呢,天悦已经从南方纠结到了北方,然而依然没纠结出个结果。   “呃……天悦姐姐,我准备去齐国金墉城找兰陵王,要不然你先跟我一起去齐国?”虽然刚被诸葛无雪骗了,但元清锁还是愿意相信天悦。   “行,先看兰陵王。”   回到客栈的元清锁发现斛律光不见了踪影,想起他离开前交代的话,说可能不能亲自送她回金墉城,等候三日仍不见斛律光回来,元清锁只好与天悦长途跋涉,马不停蹄地先行赶到金墉城。   这时高长恭从远处赶来,元清锁激动的喊道,“四哥哥。”   高长恭利落下马,走到元清锁面前,“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   元清锁笑着说,“早就好了。”   高长恭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天悦,“这位姑娘是?”   见高长恭看向自己,天悦收回亮晶晶的视线,虚咳两声,道,“久闻兰陵王大名,今日得见殿下风姿,天悦之幸。”   高长恭客气的回道,“原来是天悦姑娘,你与清锁?”   没等天悦开口,元清锁就急忙道,“四哥哥,天悦姐姐陪我来的,她武功很厉害的。”   毫不在意高长恭的疏离,天悦道,“不错,天悦仰慕齐国风光已久,殿下不会不欢迎吧。”   “岂会,姑娘是清锁的朋友,自然就是我高长恭的朋友,请。”   将两人带到怜月小筑,天悦乍见此等风景,霎时间心情愉悦,说了一声就先到别处去了,元清锁步伐缓慢的走着,就算不记得了也觉得分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几乎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所建,推开屋子,房间墙上竟然还有她的画像,莫名的鼻子一酸,泣不成声。   高长恭擦掉她的眼泪,声音有些沉重,“这间屋子的布局陈设,还有这幅画像,都是出自阿潜之手。”   元清锁泪眼婆娑的看着高长恭,“四哥哥,我忘了他,我竟然忘了他……”   高长恭怜惜地安抚着,“他会明白的。”   在怜月小筑住了几日后,元清锁与天悦的感情与日俱增,高长恭竟都没了插足的余地,当真应了那句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了。   两个少女打打闹闹,高长恭自然乐得旁观,郑洛云前几天也被斛律光带了回来,虽然对妙无音轻易放人的举动心存疑虑,但连斛律光都对此事不甚清楚,高长恭与母亲高夫人也只好先将困惑压在心底。   正思忖间,元清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四哥哥,我去喝水,你过来推一下悦姐姐。”   草原上的风凉爽舒适,将高长恭的衣袍吹得呼呼作响,部分没被束起的发丝在风中飘舞。   一身不显奢华的白衣,一张俊美无双的容颜,一个暖人至深的笑容,方得世无其二的绝代风华。   元清锁一直在想,世上怎么会有高长恭这样的男子呢。   明明是仙,偏生成人。   “啊!”正想得入神,忽觉脑门一痛,元清锁皱着眉头叫了一声,才发现是被已经走到跟前的高长恭敲了一下,她揉着脑袋半是抱怨道,“四哥哥,再敲我脑门,我叫悦姐姐打你的。”   坐在秋千上的天悦耸耸肩,毫不客气的拆台道,“锁妹妹,我可舍不得打殿下哦。”   元清锁嘴角一抽,“四哥哥,你的美男计还真是无往不利。”   高长恭温柔笑道,“不是要去喝水吗?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   元清锁撇撇嘴,默默地走开了。    ☆、第 15 章 换人   “一直未曾问过,天悦是哪里人?”高长恭将手搭在秋千两端问。   “突厥人。”看着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天悦悠悠回答,末了转头看向高长恭,调侃道,“怎么,殿下要把我遣送回国吗?”   “这我可不敢。”跑到远处的元清锁正在仰头喝水,高长恭意有所指的朝她看了一眼,天悦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   柔和的风将发丝吹得凌乱,天悦拾起几缕别在耳后,缓缓道,“殿下那位准王妃似乎不错。”   提起郑洛云,高长恭心情不由得沉闷起来,“她是个好女孩。”   “只是殿下不爱。”天悦直截了当的指出他心底的想法。   高长恭消了声,天悦却不打算放过他,对于这位誉满天下的兰陵郡王,她理所当然的表现着她的好奇。   “殿下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   没有察觉到高长恭短暂的迟疑,天悦澄澈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清心寡欲的人?   担心天悦继续追问,高长恭道,“坐好了,我开始推了。”   眼睁睁的看着高长恭强行转移话题,天悦已到嘴边的话就这样生生憋了回去,她给了高长恭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随即转过身来坐好,高长恭只当没有看到她眼中的鄙视意味,神色自若地抓着秋千上的绳索用力往前一推。   这一日后,天悦收到一封书信匆匆离开,随后高长恭接到紧急军情也急忙走了,元清锁独自回到怜月小筑,一名带着半张面具自称高长恭母亲的妇人言明恭候多时。   这一看,她才发现来齐路上多次暗害自己的蒙面女人,就是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高夫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元清锁也说不清楚的熟悉感,大概是因为高夫人是她师父的缘故吧。   “夫人为什么杀我?”   “因为你挡了长恭的路。”   “长恭孤身犯险潜入长安城,只是为了把你带出来,试问他堂堂大齐兰陵郡王,一向严于律己,何曾如此冲动?”站定仔细打量了元清锁好一会儿,高夫人微微一笑,却似含了无尽讥讽,“都说红颜祸水,你没有成为祸水的资质,却搅得郡王府不得安宁。”   “这次让殿下犯险是我的错,但是夫人这么做,就一点都不考虑殿下的感受吗?”这一番话让元清锁深刻的认识到了高夫人的强势,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时候看着高长恭,总是隐隐感觉到他内心的压抑。   “长恭一向敬重我这个母亲,倒是你,你以为长恭是真的对你好吗?他只是在对端木怜好,就说这怜月小筑吧,是长恭为端木怜所建,端木怜,才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而你,只是她的替身。”高夫人微笑着,说出的却是最残忍的话。   “我不信。”元清锁身形不稳的扶着门框,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反驳的声音低不可闻。   “你信的。”高夫人冷笑道,绕开她离开怜月小筑。   回首处已无高夫人的身影,元清锁直起了摇摇欲坠的身子,目光深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色渐晚,子时逼近。   高长恭面沉如水,端坐着一言不发,元清锁被劫到东郊树林,高夫人被劫到西郊树林,两方人马都是要他在子时拿离殇剑换。   想起当日有人为取离殇剑,化作裁缝潜入郡王府,他就知道那只是个开始,当日他给了假剑,如今,也该给出真剑了。   既然都说怀璧其罪,那他不妨将水搅得更混一些。   眸光微暗,高长恭起身去往城墙,飞身一跃拔出插在墙上的离殇剑,落地之后即刻派人修复城墙。   斛律光道,“长恭,东郊和西郊相距甚远,不如找人假扮,不然来不及。”   高长恭条理清楚的回复说,“掳走清锁的是天罗地宫的人,劫走母亲的虽然到现在还没有查清楚,可敢与天罗地宫对抗,绝非泛泛之辈,若被看穿,母亲和清锁恐有危险。”   “你打算怎么做?”斛律光问。   “先去西郊。”高长恭果断道。   “西郊?”斛律光重复了一遍高长恭的选择。   “先有父母,后有长恭,我不可能不救自己的母亲。”迎上斛律光的视线,高长恭斩钉截铁的说。   “那清锁姑娘呢?”   “先去西郊救母亲,再赶往东郊救清锁。”   “西郊与东郊相距甚远,来不及的。”   “来得及。”高长恭笃定道,黑亮的眼眸是傲然的自信,将斛律光心底的疑虑尽数驱逐。   高长恭策马赶往西郊,他已经派人悄悄潜入东郊,并不是要他们救人,而是一旦到了危急关头,这些人足以拖到他赶过来。   策马疾驰的高长恭无疑是张扬夺目的,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这些人真当他高长恭良善好欺么,看来他们真是忘了,他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岂容宵小之辈任意算计!   夜色渐浓,高长恭抵达西郊之时,正见在月下抚琴的妙无音,他质问道,“绑走孤母亲的人也是你!”   “是啊。”妙无音停下了抚琴的动作,抬头看着高长恭气定神闲的回了一句,又道,“殿下真是扫兴,我们约定的是子时换人,殿下来得未免太早了些。”   高长恭握着离殇剑的手紧了紧,直接进了屋子,躺在床上的竟然是郑洛云,虽然早有想过以母亲的武功不会这么轻易被抓,然而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要亲自过来确认。   “你竟然敢戏弄孤!”高长恭一剑将木桌劈成两半,顿时灰尘横飞。   妙无音侧了个身避开余力,赞叹道,“离殇剑果然厉害。”   “你既然已经掳走了清锁,为什么还要用其他人来威胁我!”   “我不知道哪个更有用啊,干脆一起抓了。”妙无音笑得好不惬意。   耐着性子与妙无音周旋了大半天,高长恭用离殇剑换走了郑洛云,妙无音得到剑后狂笑着离开了。   将郑洛云交给带队赶来的斛律光,高长恭遣回所有来人,独自一人在黑夜中策马赶往东郊。   到了东郊,光秃秃的山上,一处山洞飘出浓烟,高长恭循着浓烟过去,洞外正混战着,高长恭派出的人将元清锁护在安全地域,与天罗地宫厮杀的第三方人马却不知出自何处。   见高长恭到来,就要加入混战,诸葛无雪带着颜婉迅速撤离,其余人也跟着撤了,高长恭的视线追随着那道青影而去,只可惜诸葛无雪撤得太快,否则他一定会认出,这就是当初潜入郡王府的那个裁缝。   视线一转,高长恭蓦地一惊。   宇文邕!    ☆、第 16 章 何来   明亮的火光点燃了黑沉的夜色,宇文邕沉静自若地站在山洞外面,俊朗的面容在散出的几缕薄烟中若隐若现,深邃的眼眸只装得下那疾驰而来的身影,平和的视线深处按捺着不为人知的沉重感情。   宇文邕压抑着激荡的心情,和缓了呼吸迎接高长恭的近身,一袭夜行的黑衣与那抹圣洁无暇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怎么在这里?”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宇文邕,高长恭神情肃然,压低声音问道。   “齐国风景不错,我来看看。”宇文邕在夜幕中低笑着回道。   “好看?”高长恭看的是荒山野岭。   “好看。”宇文邕看的是白衣风华。   “过奖。”高长恭微笑颔首。   “客气。”宇文邕从善如流。   夜色凉如水,熄不了的是火光冲天,散不尽的是滚滚浓烟。   “……”站在一旁沉默是金的元清锁。   “……”扶着元清锁垂首静立的花裳。   高长恭和宇文邕的人都撤回了黑暗之中,光秃秃的山上只余他们四人,捕捉到高长恭瞥向花裳的目光,宇文邕道,“花裳是之前在大司空府伺候过清锁的人,还算稳重。”   “大司空有心了。”看了看一旁毫发无损的元清锁,高长恭对着宇文邕拱手道,“多谢大司空救了清锁。”   本以为高长恭会拒绝,毕竟是出自大司空府的人,难免有监视之嫌,该说高长恭太信任自己,还是对元清锁太好,果然是后者呢。   “殿下驾临长安城,本司空扫榻相待,今夜殿下可要拒本司空于府门之外?”   没想到宇文邕竟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但显然高长恭并不想松口,“这里不是大司空该来的地方。”   “不会有消息传出去,殿下不必担心郡王府受到牵连。”   “孤很佩服大司空的自信,但是——”话锋陡然一转,“这里是齐国的金墉城。”   不是质疑宇文邕的能力,只是任他手段通天,金墉城也非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方。也许这里没有多少人识得宇文邕,但不代表就没有一个人识得他的容貌。   高长恭不会冒这个险,他所能做的,就是当作没看见,仅此而已。   当日之情,是他一人所承,当他一人为报,与家国无关。   良久的沉默几欲令人窒息,宇文邕暗暗叹息,他笑笑,摆手道,“不为难你了,本司空自有去处。”   转身作离,孤影远去。   高长恭没有拦他,视线却不曾从他身上移开,看着他一身黑衣融进了夜色里,高长恭第一次仔细的回想,在长安城被宇文护追捕的时候,宇文邕是怎么待他的。   ……竟是无微不至。   心慢慢地沉了,有些发酸。   将元清锁送回怜月小筑,增派人手加以保护,高长恭才回了郡王府,在府门口正好撞上急欲出门的高夫人,高夫人喊道,“长恭!”   高长恭赶紧迎上去,“母亲。”   见到安然归来的高长恭,高夫人念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长恭不孝,让母亲担心了。”高长恭低声安抚着高夫人,随后又问,“您今天去哪里了,为何您的首饰会在别人手里?”   高夫人已经从斛律光口中得知了所有事情,她道,“母亲出城办了点事,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把东西落在树林里了。”   高长恭点点头,“母亲没事就好。”   他已经不想问高夫人办什么事去了,在他的印象里,母亲永远都是神秘不可窥测的,就算是面对他这个儿子,她也吝惜于一两句的解释。   “我今日拔出了离殇剑……”   “你是为了救母亲,母亲不怪你。”   见高长恭神色间掩饰不住的疲累,高夫人不再多言,嘱咐他回房好好休息。高长恭没有推脱,径自往府内走去。   小春城,高楼处,诸葛无雪凭栏望月,藏在袖中的双手无声握紧,其上肆虐的青筋在黑暗中跳动。   元清锁厌恶他。   元清锁不愿被他救。   这是他今夜得出的结论。   诸葛无雪神思百转,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比起诸葛无雪的孤寂森然,妙无音当称得上是春风得意了,她慵懒的倚在榻上,笑意盎然,“高长恭还算是个人物,却是妇人之仁了。”   香无尘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若非如此,离殇剑也不会拿得这么轻易,无尘在这里恭喜仙子了。”   妙无音一抬眸,别是风情,“哦……?你是真的为本仙子高兴?”   香无尘近她几分,微微一笑,“当然,仙子高兴,便是无尘高兴。”   妙无音递出一杯茶,见香无尘自然接过,她继续道,“真没想到那个天悦竟然跟着元清锁去了金墉城,平白阻碍本仙子的计划,还是查不到她的身份吗?”   香无尘抿了口茶,说道,“不错,天悦两年前首次出现在南方,而此前的事情无从知晓,此后行踪成谜,这次离开金墉城,也是不知缘由,不知去向。”   妙无音凤眸微眯,低声喃喃,“倾我天罗地宫之力,竟也查不到么,她到底是什么人……”   翌日申时,高长恭刚到前厅,就见高夫人独自出了府门,他只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   雅竹客栈,东篱苑。   自斟自饮的宇文邕迎来了第一位客人,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宇文邕抬手示意,“高夫人,请坐。”   高夫人没有落座,沉吟道,“宇文邕,堂而皇之的住在金墉城,你将郡王府置于何地。”   听了这话,宇文邕大笑道,“自然是放在心上,夫人可别冤枉了本司空。”   高夫人沉下脸,不怒自威,“满口胡言!你就不怕你们周国的大冢宰知道了?”   宇文邕毫不在意高夫人的威胁,他散漫的靠在床柱上,自然的曲起一条腿,将手搭在上面,端的是一派风流,潇洒不羁。   他看着高夫人,唇角缓缓溢出笑意,眸中带着深意,“以夫人的能力,大冢宰怎会知晓呢。”   话落,高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着说,“少年人倒是敢想。”   “若非是嫂夫人,小弟自然是不敢想的。”   毫无起伏的话语猛然掀起惊涛骇浪,高夫人当即神色大变,看向宇文邕的眸子里尽是不可置信,再看他戏谑的笑容,仿佛蕴藏了无尽的讥讽。   “嫂夫人,你说呢?”    ☆、第 17 章 造访   声音不疾不徐,却如惊雷骤起。   高夫人一时惶惶僵在原地,但是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镇定。   高声斥责,“宇文邕,你太放肆了!”   宇文邕不是在向高夫人求证她的身份,而是陈述自己查到的结果,所以他并不在意高夫人的否认。   诚然,本以为是出自天罗地宫的蒙面女人,结果却是有着高长恭母亲和大冢宰夫人两重身份,让他很是震惊了一番,但也仅止于此了。   宇文邕不是没有怀疑过,高夫人可能还是天罗地宫的人,只是一直没能查出来,只好就此作罢,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动作随意的给自己续了杯茶,宇文邕缓缓开口,“夫人言重了,其实我是很佩服夫人的,长安城与金墉城路途遥远,而您却能轻而易举的往返两地。”这么说着,他试着猜测道,“莫非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捷径?”   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的冷漠,为什么金墉城要这么远,他来一趟多不容易。   高夫人,“……”   宇文邕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自说自话也影响不了他的兴致,高夫人无奈的沉默了,她从未低看过这个人,却也没怎么高估过,高长恭不知道的事情,宇文护查不到的真相,偏偏从眼前这人的口中说出。   事已至此,勿须多言,高夫人看过去,“你想怎么样?”   “封锁我在金墉城的一切消息。”   毫不犹豫的话语,显然是准备多时。   高夫人稍稍迟疑了下,点头同意,“好。”   交易达成,高夫人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问,“你是为谁来的?”   宇文邕没有来金墉城的必要,所以他是为谁冒了这么大的险?   元清锁?   对于高夫人的问题,宇文邕不作回答,他坐直了身体以示郑重,神情严肃,“不如夫人先告诉我那条捷径?”   “……”   半晌无言,高夫人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宇文邕叹气,好歹告诉他到底有没有捷径再走啊,他真的希望有啊。   待人走远,他才慢慢收了笑容,长睫微敛遮了眼底思量。   为什么找上高夫人呢,因为她是高长恭的母亲,他舍不得高长恭难过,也容不得高夫人折腾,与其等她指手划脚,不如自己先发制人。   若说有谁能在金墉城搅动风云,那个人一定不会是高长恭,而是连高长恭都要折腰的高夫人。他此番来齐,便不打算空手而归,谁敢耽误他的终身大事,先摆平高夫人再说。   自魏晋开始,便盛行男风,也许当时情势危急,高长恭想不到,但现在呢,他还想不到吗,世人皆知兰陵王骁勇善战,似乎都忘了他也胸有丘壑。   宇文邕想,他若是不挑明了说,他和高长恭怕是一辈子都这样了,郑洛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高长恭这人,不逼不行,他可不想哪天被人捷足先登了。   显然,宇文邕是个高效的人,当天晚上就造访了怜月小筑。   元清锁见是他当即就要关门,宇文邕眼疾手快的扣住门侧,任她如何使劲我自岿然,无奈之下,元清锁只好松手,看着这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屋。   其实她倒不怎么想拦宇文邕,毕竟先前他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昨夜还救了她,但她隐隐觉得,现下高长恭应该不是很想见这个人。   原因,不明。   但这并不妨碍她恩将仇报的站在她的四哥哥这边。   天悦语录,美男应该得到优待。   没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跟天悦一样,偶尔不讲道理,就是不讲道理。   坦然落座,花裳端来茶水,宇文邕刚抬起手准备喝口茶,元清锁就大喊,“不许动!”   宇文邕抬头看过去,皱着眉嫌弃道,“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元清锁干笑两声,移步过来,然后在宇文邕的眼皮子底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把茶水端走,轻笑着说,“你不能喝。”   “……”   “元清锁,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不,这是不速之客的待客之道。”   “……”   “清锁,简直胡闹。”高长恭从拐角处的烛火中走来,轻声呵斥的声里是不加掩饰的宠溺。   元清锁立刻丢下宇文邕,欢快的凑到高长恭跟前,语气轻快地说,“四哥哥,你忙完了?”   “嗯,你可以回房休息了。”高长恭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哦。”元清锁撇撇嘴,不情不愿的回了卧房,临至门前还朝宇文邕做了个鬼脸,看得宇文邕是一脸黑线。   高长恭自然也看到了,暗自发笑,端过花裳手中的茶水,将人遣了下去,随即取出杯盏,倒满此杯,向宇文邕递了过去。   “大司空锦衣夜行,是来看清锁的?”   “我为什么一定要来看这个聒噪的女人。”宇文邕一边不遗余力的嫌弃着元清锁,一边愉悦的接过高长恭倒的茶水细细品茗。   高长恭默了半晌,才低声说了句,“清所她不聒噪。”   “你看那个丫头当然什么都好。”这是宇文邕经过无数的事实得出的结论,高长恭真的是把元清锁当妹妹在养,比他更甚。他的眼神太过清明,不带一丝绮色,他们才认识多久,嫡亲妹妹也不过如此了。   宇文邕不知道,元清锁本就是高长恭捧在手心长大的,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幸运,幼时唯二遇到的两个男孩,在长大后,一个如兄长般疼她入骨,一个如男人般爱她如命。   “听说,周国的大司空受了惊吓,正在闭门养病。”高长恭似笑非笑。   “不愧是兰陵王,果然消息灵通。”宇文邕点到即止,迅速转移话题,“昨夜,妙无音拿到了离殇剑,为什么?”   “没有了离殇剑,那些人就不会再盯着郡王府。”只会盯着元清锁一个人,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小怜不姓端木,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是不是就不会有如此多的波折。   “殿下倒是舍得痛快。”   “左右他们短时间内也拿不到镇魂珠,大司空好手段。”   清锁同他说了,宇文邕曾两度骗过妙无音,既然他这么能骗,就算给出了离殇剑,暂时也不会出什么乱子,索性让郡王府安宁一段时日。 作者有话要说:  唔……小天使们有没有什么已经播出的古装剧推荐,颜值高的,我可以忽略演技,毕竟,我是一个肤浅的颜狗。 ☆、第 18 章 策马   一连几日,宇文邕都是白天在怜月小筑,晚上回雅竹客栈。高夫人听闻后,心想他果然是为元清锁来的,倒是个痴情种。后来转念一想,如果能借此机会让元清锁重回周国,那么镇魂珠……   草色青青,白云袅袅,恰是鲜衣怒马少年时。   宇文邕兴之所至,行云流水般的提鞍上马,对着下面的人说,“比一场?”   高长恭还没发声,元清锁就先激动起来了,摩拳擦掌一脸兴奋,“宇文邕,可以啊,你这是在挑衅我们吗?”   谁知宇文邕毫不客气地道,“有你什么事儿,一边待着!”   猛然被泼冷水,元清锁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狠狠瞪了宇文邕一眼,才气鼓鼓的对高长恭道,“四哥哥,你一定会赢的,让他看看什么叫战神的风采。”   高长恭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的相看两厌,哭笑不得的轻轻拍了下元清锁扯着他袖子的手以示安抚,转而才道,“既然大司空盛情相邀,孤就却之不恭了。”   他也难得的被这人激起了战意呢。   身影微微一晃,人就坐到了马背上,高长恭偏头侧看,眉宇傲然,笑容清雅,“大司空想怎么比?”   锦衣少年,意气风发,宇文邕越发的喜爱了,笑眯眯地说,“绕过前面那片花海,先回者胜。”   高长恭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等等,我怎么办?”眼看两人就要扬鞭策马,元清锁两手指指自己,茫然的问。   “清锁,你留在这里,我们马上就回来了。”高长恭温声道。   元清锁叹气,“好吧,那我就勉强当个裁判吧。”   “你还是不用勉强了。”   “……”   好气哦,你怎么还不滚回周国!   马背上的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拉紧缰绳扬鞭而去,疾驰的骏马踏过碧青的草原,带起浅草尘土飞扬,时有清风徐来抚平马蹄的痕迹。   高长恭战场称王,骑术精湛自不说,难得的是宇文邕竟丝毫不落,始终与他并驾齐驱。   “他日战场相遇,大司空必定会是孤平生最强的对手。”   高长恭的目光满是欣赏,宇文邕却看到了那暗藏的一抹忧虑,但他不能说什么。   周齐两方常年交战,哪怕暂时结盟,也是芥蒂难消,一旦平衡打破,一纸盟约又算得了什么。   齐国已经在走下坡路,周国注定有灭齐之日,这是他的野心,亦是他的责任,他不可能放下。   如果终有一天高长恭要恨他入骨,那么在此之前,他要得到他全部的爱,不择手段。   此后余生,独饮情孽。   骏马嘶鸣,宇文邕表现出来的实力,让高长恭的神情严肃起来。   “大司空,孤先走一步了,驾!”   不再保留,全力以赴。   顷刻之间,高长恭气势如虹,彻底拉开与宇文邕的距离。   哒哒的马蹄声在风中远去,宇文邕见状笑开了眼,危险的眯起了眸子,同样开始严阵以待,紧跟其后。   但高长恭是何许人,他在擅长的领域全力以赴,纵是隐藏至深的宇文邕,也只有认输的份。   绕过花海,高长恭余光可见宇文邕紧追不舍,不断缩减两人之间的距离,心中战意陡然升至顶峰,立时无暇其他,只要夺得这次胜利。   元清锁无聊的坐在草地上画着圈圈,一阵马蹄声越来越清晰的传来,她马上兴奋的跳起来看过去,只能看见远处两个小点,尚难分清谁先谁后,但她相信在前面的一定是她的四哥哥。   两人越来越近,元清锁终于看清了,她就知道,四哥哥怎么会输呢。走到宇文邕跟前,眯着眼笑道,“大司空,输了哦。”   宇文邕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你觉得本司空是输不起的人吗。”   “……”   如此厚颜无耻我还能说什么。   视线转向高长恭,“殿下骑术了得,本司空想……”   “甘拜下风。”这是打断某人的元清锁。   “再来一场。”这是斜睨某人的宇文邕。   “……”高长恭保持沉默。   半晌之后,花裳端来桂花砂糖糕,元清锁果断消声,拉着花裳就走到一边满足的吃了起来。   “……”   仗着高长恭,倒是越来越放肆了。   宇文邕面无表情不发一言,高长恭却微妙的看出了他的心情,说道,“附近有片小树林,大司空意下如何?”   “殿下不用留情。”   “当然。”   等两人再次绝尘而去,元清锁已经开始解决第三块糕点了,连个眼神都没给。   高长恭与宇文邕一前一后进了小树林,依然马不停蹄,疾驰而过的风掀起身后落叶飞舞,高长恭余光看向落后半步的宇文邕,依稀见他神情有变,下一刻竟摔下了马,眼看就要滚进荆棘丛中。   情急之下,高长恭猛拉缰绳,随后飞身而下,搂住宇文邕的腰身将其带了上来,两人抱成一团在枯枝落叶满地的树林中滚了好几圈。   看着趴在自己身上放松地喘着气的高长恭,宇文邕嘴角的笑缓缓溢开,他清楚的看见摔落之际高长恭的神色骤变,所以他抑制了自救的本能,笃定高长恭会救他。   结果,如他所愿。   拂开这人身上沾染的落叶,高长恭回过神来,就看见那双带笑的眼,似乎藏着要溺死人的深情,他匆忙起身,退后了两步。   宇文邕看了看还扬在空中的手,最后无奈的垂了下去,坐起身子抬眼一看,像是发现什么奇景一般,紧盯着高长恭的耳后。   高长恭不自在的侧了侧身,“大司空在看什么?”   “殿下的肩上有落叶。”宇文邕正色道。   心中暗自好笑,这人一定不知道自己红了耳根。   宇文邕又不禁感慨,他这算不算有了进展?   高长恭恢复镇静,看着还坐在地上的人,问道,“还不起来?”   “我的脚似乎有点问题,殿下搭把手。”说着把手递了过去,高长恭面露犹豫之色,宇文邕霎却没有失望。   高长恭还不知道,当他犹豫的那一刻,宇文邕在他心里就已经不一样了。   然而,有人却不想耐心等待,而是主动出击,以退为进。   “既然殿下不愿,那就算了。”宇文邕叹息道,艰难的用手撑着地面准备起身。   高长恭见此,再没了犹豫,当即走过去把人扶了起来。   仔细查看了宇文邕那匹马的情况,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看着很是虚弱,有点像是吃坏了肚子,高长恭眉头紧锁,只能快速回去叫人过来了。转头对宇文邕道,“看来要委屈大司空与孤共乘一骑回去了。”   “好啊。”宇文微笑道,意外之喜,很好,可以多多益善。   “那就请大司空上马吧。”高长恭翻身上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递向宇文邕,记挂着那匹马的情况,不再多讲废话。   “……”情况似乎有点不对,“我坐前面?”   难道不该是自己把高长恭圈在怀里?   “大司空伤了脚不宜辛苦。”   “……”   现在说我的脚没伤还来得及吗?    ☆、第 19 章 如愿   时光匆匆,一晃而过。   浅秋微凉的风,悄无声息的拂过树稍枝头,偶有几片落叶飘零在地上,被来往的行人湮没在尘土,依旧灼热的骄阳,或是暮夏无声的挽留?   东篱苑,水榭边,宇文邕闲庭静坐,青丝如瀑吹散风中,那张丰神俊朗的面貌时隐时现。挥袖抚琴间的惊才风逸,多少女子魂牵梦萦,十指挑弄间的清越悠扬,多少雅士为之侧目。   琴音不歇,似有山泉从幽谷缓缓而来,又似飞瀑从九天急流而下,时而细水涓涓,时而惊涛骇浪,纵使安闲自得,也不会失了激昂意气,一如此刻悠然抚琴的宇文邕。   明珠既蒙尘,终有拂尘日。   长安来书,宇文邕再是不愿意离去,也不得多留了。   又是月明星稀时。   他提着酒,找到了高长恭。   “月色正好,殿下可愿赏光?”   深邃的眼眸泛着明亮的光彩,却将期待藏进那望不尽的眸深处,高长恭看他许久,才揣着复杂的心情,把人带到了附近的小树林。   “大司空是准备回周国了?”   依着月色,拂开枝条,高长恭背对着宇文邕,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话落,宇文邕倏地顿住脚步,看着同样停下步伐却没有回头的人,没有了时常踩到枯枝的咯吱声,昏暗的小树近变得越发寂静。   静默许久,宇文邕道,“殿下果然洞若观火,本司空这病,确实养得太久了,若是再无起色,大冢宰该过问了。”   高长恭转身叹道,“大司空该早日回国的。”   宇文邕一愣,忽而笑了,“我以为殿下会说我不该来的。”   “……”   看到高长恭神色微怔,宇文邕笑意愈深,顺势续言,“能得殿下此言,我宇文邕不枉来这一趟。”   “大司空未免想的太多了,你该不该来,何时回去,与孤并没有多大的关系。”高长恭反应过来,立时反驳了一句,疾步继续前行。   宇文邕侧目,这是恼羞成怒?又见这人加快步伐往前走,当即大笑着跟了上去。   寻了一处山坡,两人并肩坐在岩石上,宇文邕开了坛酒喝了几口,然后递给身侧的人,高长恭看了看,终是接了过去,仰头饮下,宇文邕这才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山石嶙峋,荒草丛生,几只萤火虫闪烁在树梢忽隐忽现,在夜空中放出微弱的光,高长恭伸出手,一只萤火虫从他的指缝溜过。   他想起了从前,低声说道,“小怜最是喜欢漫天萤火,如烟火般绚烂,可惜她不记得了。”   宇文邕没有问小怜是谁,他沉着声,“那你呢,你喜欢什么?”   高长恭愣住了,随即笑开了眼,“我也喜欢萤火。”   “你不喜欢,你只是因为元清锁喜欢。”元清锁是端木怜的事,高长恭并没有刻意隐瞒,宇文邕怎么会猜不到,他按住高长恭的肩膀,迫使他正对着自己,“高长恭,看着我!”   “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我……”高长恭一时无话,甚至有些狼狈的错开了宇文邕的视线,仰躺在草地上。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喜欢些什么。   看高长恭如此,宇文邕的心隐隐地疼了,他跟着躺了下去。   “长恭……”   “你因生母地位受人欺压,我因质子生涯任人折辱。”   “你战功赫赫却命不由己,我血统尊贵却难肃朝纲。”   “你看,我们好像很般配呢。”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些什么,那不妨喜欢我。”   翻身欺上高长恭,宇文邕对上他震惊的眼。   高长恭没有挣扎,他偏开了头,将所有情绪埋在眼底。   浓重的夜色看不见尽头,僵持的沉默久不曾打破,许久之后,高长恭轻声道,“嗯。”   突如其来的甚至有些低不可闻的应答声,让宇文邕欣喜若狂的睁大了双眸,急不可耐的扳正了身下人的脑袋,声音急切地问,“你说什么?”   高长恭轻笑着看他,“孤觉得大司空的建议甚好,所以决定虚心受之。”   “殿下果然从善如流,本司空就更不能让殿下失望了。”宇文邕也恢复了以往的镇静,出言调侃。   倾身吻向那张弧度优美的唇,落下炙热霸道的吻,高长恭微仰起头薄唇微张,任宇文邕辗转啃噬攻城掠地。   也许此刻的结果,早在他的纵容之中。   他在长安遇难,他倾力相救事事周全。   他回到金墉城,他借口养伤暗中前来。   他在东郊为他救下小怜,却在夜色中落寞离去。   他在怜月小筑讨他欢心,却从不言明自身难处。   他深谙风月熟知情爱,却始终不曾越雷池半步。   ……   高长恭想,这个世上,并非没人为他费尽心思,却只有宇文邕一人,令他如此愉悦。   只为他所喜,只为他所忧。   母亲的爱太过沉重,洛云的爱太过固执,唯有宇文邕进退有度收放自如,从来不会让他为难,也许这是这人步步为营得来的结果,但不妨碍他一笑置之。   魏晋以来,男风盛行,明晰了宇文邕的心思后,高长恭曾特意去了解过,不成想却是把自己赔进去了。   那日天悦问他是否有喜欢的人,他说没有,但是他却没有说,在迟疑的那一瞬,他想到了宇文邕。   一吻过后,高长恭气息不稳,宇文邕朗声一笑,在月光下描摹着他的轮廓。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大司空以为孤还年少无知吗?”   “是我失言,还望殿下海涵。”兰陵王怎么会是年少无知呢,怎么看都该是年少轻狂。   “好说。”高长恭眯着眼笑道。   宇文邕唇角微扬,眸光微暗,“我若是要办了你呢,还好说吗?”   高长恭一挑眉,推开宇文邕坐起身,居高临下道,“大司空,量力而行。”   宇文邕也随之坐了起来,道,“本司空一向很有自信。”   对于某人非同一般的自信,高长恭只说道,“兰陵王妃的位置正虚席以待,大司空可有兴趣一坐?”   “当然,兰陵王夫之位,还有比本司空更适合的人么。”   “……”   脸皮厚比城墙,孤还能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大家都回家了吗? ☆、第 20 章 波折   “夫人,雅竹客栈传来消息,东篱苑的客人今早退了房。”探子单膝跪地,垂首抱拳。   “你说什么!宇文邕回周国了?”高夫人皱着眉,神情若有所思,回过神来又问,“元清锁呢?”   “清锁姑娘尚在怜月小筑。”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高夫人挥退了探子,起身在屋内徘徊,眉心紧锁久久未能舒展开来。   空手而归可不像是宇文邕的作风。   他到底来做什么的。   高夫人自然不会想到,宇文邕看上的,不是她多番利用的元清锁,而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高长恭。   谁让怜月小筑有个混淆视听的元清锁呢。   宇文邕是内敛的,高长恭是含蓄的,看起来似乎无甚差别,但偏偏就差在,宇文邕可以挑明他的感情,直言他的索要,而这是高长恭永远也不会做到的。   顾虑太深的人往往想得长远,轻易就让理智主宰感情,心里只有该与不该,没有想与不想。   易伤人,亦自伤。   内敛之下是凌然的霸道,含蓄之余是刻骨的温柔。   这两个人的爱情,注定要由宇文邕开口,高长恭接受。   如若不然,便是错过。   好在宇文邕走出了这最艰难的一步,不管日后如何风云变幻,他们都会是彼此的曾经沧海。   送走了星夜离开的宇文邕,高长恭独自待了一夜,清晨才回到郡王府,恰逢母亲出来,便颔首道,“母亲。”   高夫人沉吟道,“长恭,你昨夜没回来,去送了宇文邕?”   高长恭迟疑着,“……是。”   “母亲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周国的大司空有如此交情了。”高夫人说的是周国的大司空,而不是宇文邕。   高长恭自然知道母亲意有所指,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宇文大司空是个不错的人。”   看到儿子为宇文邕说话,高夫人一惊,凛了神色,“可是也没有不错到你费尽心思为他掩饰行踪的地步吧,长恭,你明知道,他是周国的大司空。”   “正因为他是周国的大司空,长恭才更不能让他出事,何况他还曾助我离开长安城。”   周齐结盟,政局暂稳,确实不宜再生枝节,除此之外,他也想还了他在长安城承的情,不过如今,又添了些许私心。   高长恭说得义正言辞,高夫人只得放下疑虑,轻声嘱咐,“是母亲多虑了,你回去休息吧。”   出神地看着高夫人的背影,高长恭敛去了神色。   母亲,您若知晓了,会失望的罢。   翌日,高长恭刚处理完军情离开大营,就见暗卫出现,立即神色一凛,“小怜怎么了?”   “禀四公子,端木小姐被劫到小春城了。”暗卫拱手禀道,随即伏地请罪,“我等无能,请公子降罪。”   高长恭没有理会,只是问清了缘由,神秘人东郊约见元清锁,元清锁不知何故竟然去了,随后诸葛无雪带着小春城的护卫出现,他的护卫绊住了暗卫的脚步,自己则是带走了元清锁和花裳。   听到有花裳在,高长恭稍稍松了口气,不管花裳是如何让诸葛无雪连着她一起劫了,至少她能保住元清锁一时之安。   “备马,去小春城。”   策马至小春城城门,高长恭对着城楼上高声道,“在下有要事,求见你们城主。”   城楼守卫回道,“今日城中有事,我们城主很忙,没空见你。”   高长恭情急不耐周旋,“我是大齐兰陵郡王,速开城门。”   守卫不急不忙的说,“大齐兰陵郡王就威风了,咱们小春城地处周齐交界,谁都管不着,别说只是个郡王,就算是皇帝来了,城门也是不会开的。”   高长恭沉了声,眼里一片肃杀,“孤千军万马尚且不怕,还会怕你一座小春城。”   守卫神色不变,缓缓出声,“今日确实不方便打开城门,如果因为这样就要率兵攻打小春城,师出无名,那可不是您兰陵郡王的作风。”   城楼守卫油盐不进,强行闯城须得先过箭雨,怕是要费不少功夫,高长恭只好另寻偏道,在无意间进了绿幽林。   小春城内,锦树繁花。   元清锁不耐至极,若不是信上说知道她的身世,她根本不会去东郊,想到如今她被扣在小春城,又要连累高长恭救她,元清锁就一阵心烦气躁,“诸葛无雪,你再不放了我们,当心兰陵王拆了你的小春城。”   “清锁,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何就不肯相信呢。”对于元清锁的无理取闹,诸葛无雪的眼神充满了包容,“兰陵王拿离殇剑弃你去西郊救了郑洛云,宇文邕父亲宇文泰掳走江陵十万百姓灭你全家,他们谁都不是你的良人,你我指腹为婚,又有金锁为证,若无当年的意外,你早就是小春城的城主夫人了。”   “那又如何,你以为你很君子吗?”元清锁淡然反问,那日拿剑换人的事情她早就清楚了,至于灭门之恨,她凭什么要信一个心怀不轨的人的一面之词。   哪怕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些许片段,知道了当年的事与宇文一族脱不了干系。所有的人都觉得她很好利用吗?都不过是为了镇魂珠罢了,元清锁垂首间神色不明。   与此同时,宇文护截获了从小春城来的书信,看完信后微微一笑,暗道来得正是时候。   他向属下询问宇文邕近况,金虎称宇文邕仍在闭门养伤,沉静多时的宇文护终于决定去大司空府,探望这个既受了伤,又受了惊吓的四弟。   宇文邕早已回到大司空府,自然不惧宇文护的突击检查,只是装病多日宇文护迟迟没有过府找茬的反常举动,让他很是奇怪。正感慨中,就见碧香匆忙前来,说是大冢宰到了,宇文邕听了,不假思索就出去将人迎到假山。   假山周围花团锦簇,两人相对而坐。   宇文邕苍白着唇色,一副病容,“兄长,小弟有愧,前些时候小弟带清锁去郊游,在路上遇到强盗袭击,清锁她,失踪了。”   宇文护惊讶道,“竟有这等事情。”随即表明尽两人之力,一定会找到元清锁。然后才道,“为兄这次前来,还有些别的事情。”   “为兄派人守护长安城的关卡,在一名已经身亡的信使身上,发现了一封要给四弟的书信。”他抬手示意身后的金虎将书信递给宇文邕,道不打扰他看信便离开了。   宇文邕拆开信,立刻就冷了神色,将信递给身后的楚临西。    ☆、第 21 章 陆潜   “司空大人,元清锁姑娘现在我小春城内,若想要其无恙,三日内拿镇魂珠来换,否则后果自负。小春城诸葛无雪。”   楚临西看到落款,惊道,“清锁姑娘居然会在小春城,那这信……”   宇文邕接过话,“这封信大冢宰自然会看过。”   “那会不会是大冢宰有意为之。”楚临西凝眉猜测。   “不会,这封信不是他伪造的,上面的印信很清楚。”宇文邕笃定道。   听到这里,楚临西就疑惑了,“如果大冢宰看过信,就算不去小春城救出清锁姑娘,也应当来大司空府兴师问罪,为什么却若无其事地将书信转交给主上呢?”   宇文邕感慨道,“这就是咱们大冢宰的高明之处了,这烫手的山芋,放在谁的手里,都不能放在自己手里,更何况他还需要一个开路先锋,为他出生入死。”   回屋后没多久,楚临西进来说,“主上,前方细作传来消息,清锁姑娘确实是在小春城。”   “看来信上说的都是真的。”高长恭对元清锁暗中的保护堪称万无一失,宇文邕揉着眉心低喃,“在高长恭的地界,元清锁到底是怎么被劫的。”   楚临西还不知道他家主上已经和别人家的郡王水到渠成了,毫不自知的念叨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兰陵王带走清锁姑娘。”   宇文邕幽幽抬头,“你对兰陵王有意见?”   楚临西茫然地看过去,不是您对他有意见么,跟他抢女人的又不是我。   “恩?”   “没有。”   宇文邕满意的笑了,又想起眼下的局面,有些沉重的说,“大冢宰走的这步棋,无非是想试探镇魂珠到底在不在大司空府,想必此刻盯着结果的不止大冢宰一人。”   小春城的手段表面祥和实则阴狠毒辣,他根本就不可能拿假的镇魂珠去换人,如果换不回元清锁,他在宇文护那里就没有交代。   让他更担忧的是,元清锁被劫,高长恭一定会去小春城救她。   其实只要高长恭顺利救回元清锁,那么他所面临的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怕只怕高长恭过不了小春城这一关……   沉思片刻,宇文邕让人取来青鸟。   小春城内,元清锁一再挑衅的行为,让诸葛无雪气急败坏的将她拉到凌霄阁顶楼,阁楼下面堆积着柴火,一把火便可将其付之一炬。   诸葛无雪冷声告诉她,“高长恭来了,可惜他救不了你。”   元清锁惊怒,“你把他怎么样了!”   诸葛无雪悠悠开口,“他进了绿幽林,那里毒雾弥漫,你觉得高长恭还能支撑多久。”   “卑鄙。”元清锁嗤道。   诸葛无雪笑容不减,转身离开了凌霄阁。   “花裳姐姐,我害了四哥哥。”元清锁像是失了魂魄一般,低声呢喃。   “殿下不会有事,奴婢也会救出姑娘。”   花裳坚定的声音让元清锁存了一丝微弱的希望,那时候宇文邕把她带到金墉城,高长恭就告诉她花裳是他早前派去的人,她是直属陆潜调遣的暗卫,这一点连宇文邕都不知道。   确定诸葛无雪走远后,花裳悄无声息的放倒了顶楼所有守卫,带着元清锁下了凌霄阁。   “花裳姐姐,去绿幽林。”元清锁扯着花裳的衣袖。   花裳默了片刻,便带着她摸索着绿幽林的方向。   此时的高长恭还被困在绿幽林难以脱身,诸葛无雪却悄然出现了。   “诸葛城主,原来你就是那个潜入郡王府盗取离殇剑的裁缝。”   “兰陵王好眼力。”诸葛无雪折扇一合,面色不改,“在下觉得有件事应当告知殿下。”   高长恭感觉体力渐失,却神色如常道,“城主引孤到此,就是为了这个?”   诸葛无雪笑道,“当然不是,兰陵王的价值可远不止这些,在下要说的,是我与清锁姑娘的婚事。”   “你以为孤会信?”高长恭沉声说。   诸葛无雪并不理会,继续说道,“殿下放着清锁姑娘不管不顾,用离殇剑救了别的女人,就算你有苦衷,可这已是既定事实。”   “清锁她理解孤。”   “她理解殿下,殿下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诸葛城主是不是太胡搅蛮缠了。”   言外之意就是说他像妇人了,诸葛无雪怎会听不出来,他阴沉着脸道,“在下只是想让殿下知道,清锁自幼与我订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她之所以接近殿下,完全是为了你手中的离殇剑,就连当初嫁给宇文邕,也是为了替我打探镇魂珠的事情。”   高长恭嗤笑,正准备说话,就看见元清锁不知从哪里气冲冲地跑了出来,“诸葛无雪,你干脆叫诸葛无耻得了。”   高长恭余光瞥见诸葛无雪动作,立即惊道,“小心!”   可惜为时已晚,元清锁因气急跑得太快,花裳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人就被诸葛无雪挟持了。   花裳走到高长恭身边,冷冷的看着诸葛无雪,声似三尺寒冰,“你敢伤她!”   诸葛无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顿时笑道,“区区一个侍女竟然大有来头,倒是在下看走眼了。”   “放了她。”高长恭也呵道。   诸葛无雪一抬手,小春城近百弓箭手将他们围了起来,他强行搂着元清锁,“看来殿下注定要在我小春城做客了,届时还请殿下参加我与清锁的婚礼。”   “诸葛无雪,你做梦。”元清锁脱口斥道,极力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凭你也妄想娶清锁。”高长恭眯起了眼。   “殿下吸进大量毒雾,已是强弩之末,还有何力回天?元清锁我是娶定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阵阴风拂面而来,诸葛无雪本能地抬手挡住枯叶尘土的侵袭,一道平缓却又冷极的声音在林中响起。   “不知死活。”   诸葛无雪隔着簌簌掉落的枯叶看过去,玄衣男子冷峻如斯,一身风华尊贵至极,那双淡漠的眼似乎看不进所有人,视线却在下移中有了些许温度。   元清锁呆呆地望着陆潜,“潜哥哥……”   陆潜应声,“我在。”   花裳见到来人,嫣然笑道,“花裳恭迎主上出关。”   高长恭也无声地笑了。   诸葛无雪却是怒火中烧,“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小春城。”   陆潜没有理会,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元清锁,也就是他的端木怜。   诸葛无雪气急,眼里闪过狠戾的光,“放箭。”   百箭齐发,顿时形成漫天箭雨,气势汹汹袭来,却在陆潜挥手之间,尽数折回。   近百护卫顷刻陨命,诸葛无雪神色大骇。   陆潜漠然的看着他,旋即骤然出掌,藏着暗劲的掌风扫过去,尽是凌厉肃杀,诸葛无雪苦挡无果,倒地的瞬间五脏六腑似乎被震碎了。   堂堂天罗地宫青龙护法,竟然连这人一招都挡不下,嘴角缓缓溢出鲜血,诸葛无雪艰难地抬起头,“你……”   陆潜没有看他,神色自若地替高长恭三人解了毒后,一行人毫无留恋的离开了小春城。   小春城一夕之间被夷为平地,没有人知道这一日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从此世上再无小春城。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觉得我太浮夸,设定陆boss最牛叉。好吧,我说实话,就是不太会写打斗场面,大写的尴尬…… ☆、第 22 章 震撼   大司空府阁楼处,宇文邕凭栏远眺,香无尘散漫而来。   “小春城的覆灭,你该是知道了。”   “如今各方势力还有谁不知道。”   “昨天你用青鸟召唤我来,要我保证高长恭的安全,谁能想到竟有如此变数,我到小春城的时候,断壁残垣,尸横遍野。”香无尘叹息道,心里却是消不尽的寒意。   宇文邕侧过头看他,“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你肯帮忙。”   香无尘眼中闪过复杂的光,“我如何也没有想到,是因为高长恭,而不是元清锁。”   宇文邕移开了视线,目光深远起来,“元清锁还没有这样的分量。”   他不惜冒着暴露香无尘的风险,怎么可能是为了元清锁,若非是高长恭,他定然不会作如此豪赌。   香无尘消了声,半晌后才问道,“宇文邕,你是周国的大司空,他是齐国的兰陵王,各为其主,注定为敌,真到了那一步,你要如何?”   宇文邕脱口道,“那就各凭本事。”   香无尘愣住了,“什……什么?”   “我说各凭本事。”宇文邕转过头,“如果我放弃了,必然是我不够爱他,否则此外所有原因,都是借口。”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却将满心坚定缓缓道出,香无尘震撼了,恍神间,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明媚的女子,身着一袭桃红衣裳。   她叫桃花。   他曾自命高尚,将所有的伤害都视作情非得已。   荷艳塘一别,似乎再没有见到她了。   香无尘苦笑道,“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宇文邕没多问,拍着他的肩说,“无尘,你好歹也是天罗地宫朱雀位护法,你想要的何必顾忌其他。”说着又调侃道,“我连齐国兰陵郡王都染指了,你还犹豫什么。”   “要论潇洒,谁能及大司空,无尘甘拜下风。”香无尘微弯下腰拱手失笑着说,决定此事一过立即去找桃花,再起身时方才敛了笑意,正色道,“我们天罗地宫的人都会留一手,小春城虽然覆灭了,但诸葛无雪可能还活着。”   “若真是如此,诸葛无雪一定会卷土重来。”宇文邕蹙眉道,英俊的轮廓上是拂不去的担忧。   香无尘无奈道,“诸葛无雪元气大伤,卷土重来并非易事,你就不要再庸人自扰了。”   宇文邕颔首道,“天罗地宫积威深远,究竟是什么人,轻易将其覆灭。”   问出了这句话,他垂下眼睫,将黑色瞳孔中辗转的光芒尽付阴影。   “我想起了一个地方,可能你没听过。”香无尘沉默了许久,缓缓出声,“在历代朱雀位护法的记载中,地处北方雪山之巅的寒渊雪域,比起天罗地宫更加神秘莫测。”   “但是怎么可能呢。”似是不可置信,香无尘又摇着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寒渊雪域超然世外,自成一方清平世界,从来没人见过全貌,如果不是记载分明,他也很难相信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   “是啊,怎么可能呢。”宇文邕跟着低喃了一句。   送走香无尘后,宇文邕去了书房,铺开宣纸,提笔落墨。   待风吹干了墨迹,宇文邕将信折好,放进信封里,然后召来暗卫,郑重地说,“送到兰陵王手上。”   “属下领命。”   怜月小筑。   陆潜拥着端木怜向高长恭辞行。   高长恭看了两人一眼,对着陆潜笑道,“总算是把小怜还给你了。”   正主还没说话,端木怜倒是先炸了,“四哥哥这是什么话,嫌我烦啊。”   “不敢不敢。”高长恭连忙拱手道,“只是所有人都觉得我跟宇文邕都喜欢你,总想抓了你来威胁我们,太危险了。”   “那真是多谢四哥哥的良苦用心了。”端木怜假笑道,然后咬着牙小声嘀咕着,“是太危险了还是太麻烦了啊哈……”   高长恭只当没听到她的嘀咕声,微笑着说,“你明白就好。”   听了这话,端木怜瞪大了眼睛,有生之年竟然能从高长恭嘴里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这还是她正直无私纯洁无瑕的四哥哥吗?宇文邕可以啊。   捋清思绪,端木怜纠结着措辞,“四哥哥,你真的……”要让宇文邕教坏你么。   “好了小怜,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该怎么做的。”高长恭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好吧。”端木怜耷拉着脑袋应了声。   “不必强求。”陆潜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起伏,但高长恭却不会错失其中的关怀,他笑着说,“不会,你的人也该撤回去了。”   “好,祁越留下。”陆潜应了,末了又拥抱了他一下,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谢他的尽心,谢他的成全。   如果只是朋友,陆潜或许没有立场道这一声谢。   但端木怜,是他要娶的妻子。   高长恭知道,故而他收下了这份谢意。   数日之后,高长恭收到了来自长安城的书信,其上六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   兰陵郡王亲启。   他笑着拆开了信,神色微变。   “司空夫人,史书上说女色误人,夫人打算何时把那丫头嫁出去。宇文邕。”   这是为了小春城一事兴师问罪来了?高长恭想了想,到书案前迅速写了回信,交到送信的暗卫手上,微微颔首,“有劳。”   不出两日,暗卫就回到了周国。   “司空大人,孤以为是男色惑人才对,小怜已经被她夫君救下带走,倒是司空大人,何时来做孤的王妃。高长恭。”   宇文邕看了信,摸着下巴笑了。   高长恭难道不知道自己才是那惑人的男色么。   看来小春城被灭是为了元清锁那丫头,倒是出乎意料。   转念又将视线锁在“王妃”二字,宇文邕的手无意识地敲着桌案,王妃就王妃罢,他只要在一个地方说了算就行。   挥袖提笔。   “明年仲夏,大周国宴。”   “送过去吧。”   暗卫看了宇文邕一眼,有些沉重地接过信,转身的背影很是悲壮。   他是个暗卫,不是送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我已经没有逻辑了。这几天入了刺客列传仲孟坑,本来我坚定的站执离来着,一定是b站有毒。 ☆、第 23 章 联姻   明年仲夏,大周国宴……   拆开书信就是扑面而来的苍劲疏狂之气,可想而知当时写信的人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无意识地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风干的墨迹,高长恭的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了些许笑意。   “铮”地琴音从虚空中划过,将前来挑衅的人悉数解决,妙无音满面寒霜的收起了摄魂琴,唇角勾起冷极的弧度,“不怕死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小春城被灭,旁人都以为天罗地宫大不如前,否则仙子何至于多日来接连被刺。”一名持剑的女子如是说道。   “说来都是为了离殇剑。”妙无音挑起额前的一缕发丝,“本仙子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有人会妄想从本仙子手中夺剑。”   “要怪也只能怪诸葛无雪太没用,平白丢了我们天罗地宫的脸面。”持剑女子语气愤然。   妙无音却不这样认为,瞥了那女子一眼,幽幽道,“质疑诸葛无雪的能耐,就是质疑天罗地宫的实力,小春城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属下失言。”持剑女子连忙请罪,见妙无音没有追究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说,“虽然仙子无惧,可这些人总归是个麻烦。”   “怕什么,杀得多了,自然就好了,人都是惜命的。”妙无音漫不经心的说着,脸色却渐渐暗沉起来,眼里闪过惑人的冷光,“到了我妙无音手上的东西,还没人能抢得去。”   持剑女子噤声,其实在她看来,现在来送死的不过是些小喽啰,真正的大人物恐怕还藏在幕后。天罗地宫的人行事多是狠辣跋扈,江湖上虽然不敢有什么怨言,但也不过是碍着它的地位超然诡谲难测罢了。如今青龙一支出现了缺口,天罗地宫还能一如往昔吗?想必主子该是自有打算。   “此事恐怕不妥,大齐与大周刚刚成为盟友,而大周与突厥联姻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久无消息,若此时贸然与突厥重提联姻之事,势必会破坏周齐两方联盟。”宇文护忽然提起要与突厥联姻,宇文毓一时拿捏不准他的想法,且不说大周与齐国刚刚订立盟约,四弟宇文邕只怕也是不愿意联姻的。   宇文护像是早料到他会拒绝一样,不急不忙地说,“北方以我大周与齐国、突厥三方并立,突厥势力久盛不衰,与突厥联盟才是长久之道。”   突厥虎狼之辈,与突厥联姻无异于与虎谋皮,宇文毓还是更倾向于齐国,于是说道,“论语有曰,人无信而不立,更何况国事乎。”   “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宇文护同样沉着冷静地引经据典,“皇上,经邦治国的大道,当不拘泥于一时。”   宇文护位高权重,一贯强势不容人反驳,正烦恼中,殿外一声高喊。   “大司空宇文邕觐见。”   宇文邕着朝服而来,向二人见礼后,宇文护道,“四弟,气色不错,听闻你抱恙多日,并未上朝,如今身子可还安好?”   “多谢兄长挂记,小弟已经康复。”宇文邕微笑说。   “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四弟可还记得当年文皇帝为你订下的婚约?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俟斤,有意将其女阿史那公主与四弟联姻,以结双方永世之好,这真是可喜可贺啊。”宇文护满面笑容的说道,仿佛没有看到宇文毓为难的神情,还有宇文邕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又继续说,“四弟,如此美事,必将名垂青史。”   宇文邕镇定的试图拒绝道,“兄长,小弟刚刚成亲,娶进府的又是您的侄女,这……”   “为了大周朝的利益,别说是元清锁,就是寡人也不得不将个人得失放置一旁。”宇文护言语强势根本不容反驳,“暂且不说清锁已经失踪,她终究也只是大司空府的侧室,你迎娶阿史那公主她无权干涉,此事寡人来拿个主意吧,四弟你好好准备,早日迎娶阿史那公主。”   宇文邕有些急了,“兄长,清锁失踪本是情非得已,现在当务之急应是早日找回清锁。”   宇文毓也附和道,“四弟所言极是,大冢宰,联姻之事应当从长计议才是。”   宇文护沉默着看了两人一眼,忽然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泛着冷光,“四弟真是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说话间笑容越来越淡,最后更是扬声责问,“身为大周皇族,怎可贪图寻常百姓那样,夫妻之间凤凰齐飞,举案齐眉的日子。”   “微臣告退。”宇文护盛怒的甩袖离开。   宇文邕看向宇文毓,见他微微点头,为了顾全大局,立刻转身追了出去,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的说,“兄长,小弟并非不愿联姻,实在是小弟平日里只知软玉温香附庸风雅,朝政大事从不过问,只怕与那突厥公主脾性不合,坏了大事。”   宇文护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呀,阿史那公主的绝世才貌,早已传遍了突厥,甚至传至长安,怎是元清锁那个小丫头能比的,为兄还是那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本以为能试探出镇魂珠究竟在不在大司空府,谁料小春城竟然被夷为平地了,宇文护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此刻自然不会让宇文邕好过,只是那天罗地宫也不过如此,他还真是高估了。   话以至此,宇文邕也无力回天,联姻之事非一日之功,看来唯有拖之一字了。   回到大司空府,宇文邕斟酌再三,才敲定了信的内容,让暗卫给高长恭送去,只是他在这里着急上火,高长恭反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看到信上所书的内容,宇文邕表明已有明确消息说,明年周国仲夏的国宴,阿史那公主会与突厥使团随行,他的打算是在宴会之前,劝说阿史那公主悔婚,或者更改联姻对象。   高长恭直接回复道,“司空大人诡辩无双,定能一偿所愿。”   宇文邕看到纸上简短的回复,周身萦绕着散不尽的苍凉之气,他把信递给站在一旁的楚临西,抬头沉声,“他这什么意思,敷衍本司空呢。”   通过长久的观察,楚临西早已洞悉世事,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领,深切明白此时不能跟着主子说,于是他满目真诚地道,“主上,兰陵王这是相信您。”   看宇文邕好像没什么反应,楚临西又说道,“兰陵王清标傲骨当世无双,他能是敷衍人的人吗?更何况是主上。”   “你说得对,长恭风流清骨,怎么会敷衍我。”宇文邕满意的笑了,自我感觉良好的说,“那诡辩两个字一定是他写错了,下次见面本司空一定要好好教教他的文采。”   ……他的主上啊,竟是如此的没原则。   以后但凡主上一黑脸,他就使劲的夸兰陵王,不知道会不会有用啊。   楚临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主上将信件点燃,反正他是没瞧出来兰陵王文采哪里不行了,人家那用词多准确啊,可不就是诡辩。   主上也就能当着他的面说说了,真要是在兰陵王面前,他还真担心自家主上给人揍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史那公主挺漂亮的。 ☆、第 24 章 仲夏   霜天晓月,烟笼寒水。   郡王府里,郑洛云亲手炖了鸡汤送到高长恭的屋内,高长恭将汤碗放到嘴边又移开了,他看着郑洛云,“洛云,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长恭……”   “关于这碗汤。”   郑洛云瞳孔猛地一缩,惊得后退了半步,看着高长恭的眼里满是恐慌,但高长恭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她突然就镇静下来了,他对她,永远这样包容,也这样疏离。   这样的高长恭,叫她如何忍心欺骗,郑洛云撇开头艰难的开口道,“汤里……汤里我放了迷情丹。”   高长恭皱眉,“迷情丹?”   “是,里面有迷情的药物。”   “谁给的?”   “妙无音。”   “洛云,你怎么会相信妙无音的话?”高长恭是真的不明白,洛云这样聪慧的女子,怎么会信了妙无音的鬼话。   郑洛云笑得凄然,“我也不知道,也许我是真的鬼迷心窍了。”   高长恭曾在西郊用离殇剑救了她,她便以为她在他的心里有一席之地,可后来他说那只不过是机缘巧合。   她是郑家的女儿,她必须温良恭淑,可是,为什么那么难,那么难……   所以当妙无音那样说的时候,她明知不可为还是心动了,现在被高长恭识破,郑洛云也松了口气,万幸她没有伤害到自己最爱的人。   郡王府人人称颂的云姑娘,也有今日不堪的时候,郑洛云,也许你注定了不配成为他的——   兰陵王妃。   年少时的瑰梦,终于是做完了。   “长恭,对不起……”眼角划下泪水,唇边绽开笑容,“我决定,回家了。”   离开的步伐是那样的沉重,郑洛云却没有回头,她曾无数次凝望他的背影,也曾无数次在他面前转身,但也许只有这一次,她的背影才完完全全地在他的眼中。   即使落得如此结局,我也曾是别人眼中,最合适的兰陵王妃,被天下女子所艳羡。   如此,足矣。   长恭,我们此生不见。   高长恭永远不知道,他不爱郑洛云,也不愿伤害她,但爱上他,便已经是郑洛云的自伤。   能够放过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时光匆匆,悄然离去,转眼冬去春来夏又至,看那木槿花下,是何人抚琴传出悠然惬意,是何人舞剑转身翩若惊鸿。   锦书遥寄相思,却诉不尽衷肠。   五月三十,周国皇帝宇文毓生辰,南方路途遥远,故未派人出使,只是送上了贺礼,北方齐国与突厥均派出了使团。   齐国高长恭,突厥阿尔汉,另有突厥公主阿史那随行。   当天夜晚宴会之前,宇文邕先是溜进了齐国使者下榻的馆驿,不用说最好的那间一定是高长恭的。   高长恭正换完衣服,就差一件外衫,乍闻窗外轻响,下一刻就有人破窗而入,俊朗的脸一沉,立即抽出横在墙上的剑,直指来人咽喉。   “长恭,大半年不见,你就是这样欢迎我的。”邪肆戏谑的嗓音显示出主人的慵懒自信。   看了这人一身夜行黑衣,高长恭收起剑笑了,“你怎么来了?”   宇文邕猛然抱住了高长恭,“晚宴还早,但是我等不及了。”   他确实等不及了,齐国高纬处处防着高长恭,大周宇文护不臣之心愈重,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唯恐一着棋错,便是满盘皆输。   “你,还好吗?”   不可否认宇文邕的直言触动了他的心,所以尽管从来不曾停下书信往来,高长恭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要听这个人亲口告诉他,他到底好不好。   宇文邕自然明白高长恭的心意,他笑着说,“我什么时候亏待过自己。”   “……你说得对。”高长恭推开人,“大司空是什么人啊,贪恋酒色最是风流,倒是孤多虑了。”   看着高长恭无情的转身,宇文邕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胳膊,绕到他的面前,眼中戏谑,“长恭不知道么,这天下至美无双的容颜已经在我眼里了。”   “是吗?”高长恭微笑着颔首,“过奖。”   高长恭这般反应倒是让宇文邕惊奇了,“长恭,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高长恭淡然拂去他的手,取过外衫穿上,才笑着对他说,“近墨者黑。”   “……”宇文邕道,“所以你现在改穿玄衣了?”   高长恭换下了一贯的白衣,玄衣于身平添些许肃然之气,黑发如瀑直直垂下,眉宇间隐隐几分锐利,更像一个纵横疆场的将军了。   高长恭看了看自身,问,“你觉得怎么样?”   “有气势。”坦诚的恭维毫不见匠气。   “说对了,孤是来挑衅的。”高长恭看着他,“虽然周齐联盟已经名存实亡,但你们堂而皇之的与突厥商量联姻之事,是不是太不把我大齐放在眼里了。”   宇文邕,“……”   “时候不早了,我看你是见不了阿史那公主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高长恭说。   宇文邕正要开口,门外传来脚步声,高长恭看了看窗子,意思简直明显。   宇文邕阴沉的看着门外,跃出窗外消失在了夜色中。   “殿下,可以出发去皇宫了。”侍从进来说道。   “好。”高长恭温声道。   离开了齐使馆驿的宇文邕悄然无声地回到了大司空府,倒是把楚临西差点惊着了,他急着说,“主上,您去哪了,这晚宴马上就开始了,属下去把您的衣服拿来。”   宇文邕抬手阻止道,“等等,换那件黑色的来。”   “是。”时间紧迫,楚临西也来不及多问,应了声就匆匆出去了。   到了瑶光殿后,晚宴还未开始,两国使团也尚未出席,宇文邕向宇文毓行礼后,走到宇文护下首落座,颔首道,“兄长。”   宇文护脸色微沉,“怎么现在才来?”   “小弟方才……”宇文邕恭敬回道,却被殿外的高喊声打断。   “齐国使者觐见。”   宇文邕看过去,就见高长恭走在最前面,到了正中间才停下,高长恭微微弯下腰,神色清冷的拱手道,“大齐兰陵郡王,见过周国皇上。”   身后几人随即齐声,“见过周国皇上。”   宇文毓抬起手,示意众人起身,“久闻兰陵王盛名,今日一见,果然风姿出众,风仪天成。”   “周国皇上谬赞了,孤此次是奉我大齐国主之命,恭祝周国皇上圣体康泰,福泽万年。”说完命人送上贺礼。   “代朕谢过齐主,还请殿下入席。”   “多谢周国皇上。”高长恭带着几人于宴客席落座。   突厥使者随之而来,殿外又是一声高喊。   “突厥使者觐见。”   一身红衣的阿史那公主和使者代表阿尔汉共同走在最前面,两侧的人都震惊了,纷纷交头接耳。   “果然是绝世才貌的阿史那公主。”   “这才叫绝世美人啊。”   “要说绝世美人,这齐国兰陵王不也是。”   “这两国的代表都不得了啊,你们说谁更胜一筹?”   “当然是阿史那公主,那样貌,绝了。”   “要我说,兰陵王更好,人那才叫无可挑剔。”   “阿史那公主国色天香。”   “兰陵王清贵无双。”   “你们是不是忘了,他们是一男一女,争得这么起劲干什么。”   “……”   阿史那公主清丽脱俗,笑容明媚,美目流盼间,自有一番典雅高华的气质,殷红的唇轻启,“阿史那见过周国皇上。”   熟悉的声音入耳,宇文邕才收回黏在高长恭身上的视线,端起酒杯看向中间的阿史那,这一看宇文邕大惊,刚喝进口的酒就这么喷了出来。   一时满堂寂静,都看着宇文邕。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开春改仲夏了。 ☆、第 25 章 晚宴   宇文邕的失态,阿史那公主同样看在眼里,待看清他的样貌后凤眸微惊,顷刻之间又敛去了讶异,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静立于大殿,姿态优雅从容,彰显皇女风范。   宇文毓看了看恢复镇定的宇文邕,又看了看明艳动人的阿史那公主,顿时开怀,带了几分揶揄的开口道,“这位是我朝大司空,公主容姿绝世,四弟却是难得失态。”   皇兄给了台阶解围,宇文邕自然是顺势而下,“公主绝色,世间罕有,本司空失态了,还请公主见谅。”   阿史那公主轻笑,“大司空是性情中人,阿史那一直很钦慕。”   话音落下,众人都对宇文邕投以暧昧的目光,宇文护也对宇文邕投去满意的微笑,宇文邕抚额,这丫头真是张口就胡来。   看着殿上笑意盈盈的女子,他抬起头微眯着眼笑道,“能得公主青睐,我宇文邕三生有幸。”   阿史那公主看清了这一笑中暗含的威胁之意,当即投去了个质疑而挑衅的眼神:有人身经百战,还怕这点撩拨?   宇文邕颇为勉强的看了她一眼:你可以闭嘴了!   阿史那公主:……   眼神拼杀之际,高长恭举杯道,“阿史那公主的绝世才貌,孤也略有耳闻,宇文大司空……”倏而扣盏于案,抬眸展颜,“的确是三生有幸。”   玉盏落下,清亮的响声回荡在大殿,场面又是一片死寂,一听他这话就不是真心的啊,这人果然是来挑事的吧,偏偏他们还不能说什么,毕竟人家也没说错。   想想高长恭血染疆场白骨生花的杀伐之气,再看他那张勾唇浅笑宛若桃花的美人脸……   真是作孽!   别人觉得作孽,可宇文邕不觉得啊,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把人惹了,再想用眼神补救的时候,却发现高长恭竟然在看阿史那,而且看得一脸认真眼也不眨。   宇文邕顿时就不悦的虚咳了两声,才把高长恭的视线拉回来,高长恭平淡的扫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兀自沉思,其实高长恭真没他想得多,他只是觉得这个阿史那公主很眼熟罢了。   到底像谁呢。   浑然不觉宇文邕郁闷的目光。   宫灯千盏光华璀璨,丝竹悦耳,歌舞悦目,殿内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逍遥。   宴正酣时,宇文护倏然看向上首的宇文毓,道,“皇上,依微臣看,不如现在就定下四弟与阿史那公主的婚期吧。”   众位大臣一听这话,先是相视一看,随后纷纷笑着附和。   宇文毓神色微变,强压下心底的怒意,极力平缓着语气,“大冢宰,阿史那公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不如等公主休息好了再议此事。”   宇文邕凝眉道,“皇兄说的不错,公主身份尊贵,长途跋涉必然辛苦,该先好好休息才是。”   听这三人的话,齐使中坐在高长恭身侧的一人凑到他跟前说,“殿下,周国人这是哪一出,怎么觉着这皇上和大司空,好像不是很想联姻啊。”   高长恭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过头看着宇文护笑了,扬声道,“周齐盟约尚未撕毁,大冢宰是不是太情急了。”   高长恭的话毫无掩饰毫不留情,宇文护沉了脸,“殿下慎言,这桩婚事是我大周的文皇帝与突厥可汗许下的,我们只不过是完成当年先辈之约。”   “好,不愧是周国权倾朝野的大冢宰。”当真是只手遮天。他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转而看向席中的清丽女子,“就是不知,阿史那公主是怎么想的。”   “联姻之事并不急于一时,阿史那愿意听从周国皇上的安排。”阿史那公主抬头看向高处的宇文毓,嘴角微弯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   阿史那公主的话无疑是最有用的,宇文护不得不暂时作罢,本就暗沉的神色变更加阴郁起来,宇文毓看见了,眼里的笑容一点一点淡了下去。   见事情落幕,高长恭不再说什么,随意找了个借口便离席了,独自走在宫道上,黑夜模糊了他的容颜,连轮廓也不再清晰,月华如练照在身上,将地上的影子慢慢拉长,也将寂寞越染越深……   高长恭离席时那一低头的落寞,深深地刺痛了宇文邕的心,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按捺住自己,不能跟出去,皇权之争愈演愈烈,他不能出任何差池,不能毁了他的皇兄。   内心越是急躁,面上越是平静,宇文邕惯会隐忍,喜怒不形于色,别人看不出来,但阿史那公主不会,她想起刚出去的兰陵王,又想起宇文邕频频看过来的隐晦视线,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看了看对面的宇文护一眼,宇文护正好也看了过来,阿史那公主微微颔首回以浅笑,却不小心将酒杯给打翻了,顿时向宇文护歉然一笑,然后看向高处的宇文毓,落落大方地说,“皇上,阿史那失仪了,可否让大司空陪我下去换一下衣服?”说完目含询问的看着宇文邕,眼角的余光处却是瞥向了宇文护。   宇文毓笑道,“这是自然,公主初来乍到不熟地形,就让四弟为公主领路吧。”   “臣领旨。”宇文邕看宇文护神色无虞,坦然回道,然后视线一转,伸出手说,“公主请。”   将人带到偏殿,阿史那公主进去换衣服,宇文邕在外面等候,没多久人就出来了,宇文邕侧过头对宫人道,“你们都下去,本司空带公主去转转。”   宫人们相视一眼,都掩着嘴退下了。   宇文邕是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找到高长恭的,他正曲着一条腿,闭着眼靠在柱子上,一只手搭在曲起的那条腿上,黑得趋近肃穆的玄衣几乎融在了夜色里。   这是满天星辰下,只他一人的寂寥。   凉亭外,看着宇文邕越皱越深的眉头,阿史那公主出声了,“快过去吧。”   宇文邕过去了,阿史那公主也转过了身,此时此刻她明白了,再多的话,都是多余。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高长恭缓缓睁开了眼,微侧着身看着已经走上凉亭的男人,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   他走得认真,他看得认真。   宇文邕终于走到他的面前,看清了这乱世中绝无仅有的容颜,伸出手抚上他被酒迷离了的眼,里面盛满了漫天的星辰,还有他……   高长恭一动不动,只仰着头看着他,宇文邕慢慢地低下头,盛夏里散出的芬芳,伴随着轻微的酒香,涌进了他的鼻尖。   谁也没有拒绝这个极尽温柔极尽虔诚的吻,夜风吹乱了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遮住了无暇的容颜。    ☆、第 26 章 叙旧   “你怎么出来了,不怕宇文护怀疑吗?”高长恭低哑着嗓音,有些促狭的问道。   宇文邕岂会不知他的小心思,笑了笑说,“阿史那公主不小心打翻了酒杯,我送她出来换衣服。”   高长恭动了动眼睑,面不改色,“那她人呢?”   宇文邕微微摇头,伸手指了个方向,高长恭顺着看过去,见阿史那公主正在不远处月下赏花。思念一转,问,“你跟她……什么关系?”   宇文邕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了句,“你跟元清锁什么关系,我跟她就是什么关系。”   高长恭一愣,随后了然,无奈道,“你还记着呢。”   宇文邕坐下来叹了口气,“好了,不说别人了,我只想知道,长恭,你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好,很好。”迷离的双眼有光华流动,高长恭抬起头,望着那孤寒的冷月,神色孤寂。   宇文邕的心有些痛了,他轻轻地拉过高长恭,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低下头蛊惑的笑了,“你在我面前这个样子,是想让我心疼吗?”   高长恭嗤笑,“心疼?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高长恭何曾需要过。”   宇文邕轻哄,“是,你不要,是本司空硬要给你的。”   高长恭微仰着头仔细打量了他许久,问,“你是不是以为我喝醉了?”   “……”他敢说是么,宇文邕顿时笑得很浮夸,企图糊弄过去,“没有,怎么会。”   高长恭瞥了他一眼,没再理会,慢慢地,深色的瞳孔沾染了迷茫,他闭了闭眼,缓缓地说出了平日里不会说出的话,“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个充满着□□和暴力的王朝,君上无道,臣子无德,他看着这些人的腐朽堕落,极尽的奢华像是在享受最后的荣光,他以卑微的身份出生在这样的皇室里,注定只能冷眼旁观。   一个连自己都保全不了的人,凭什么去保全他的国家,高长恭清楚的看到,无论战争胜败与否,百姓脸上都不会有笑容。   徒有名将之声,又有什么意义……   宇文邕修长的手指缠绕着高长恭的发丝,轻轻地说着安抚的话,“长恭,不管你在做什么,都不会是没意义的。”   有没有结果,便是两说了。   “宇文邕,你可曾有过放弃的念头?”   “没有,从来没有。”   “你就这么相信自己么。”   “我从做质子的那天起,就已经明白,就算我退了,也无路可走,所以这么多年来,哪怕再难,我都从未想过后退半步。”   退之,即死。   高长恭苦涩的笑了,“你说的对,我们谁都没有退路。”   宇文邕叹息道,“长恭,世易时移,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从前你不能退,那么往后,不防试着把我当作你的退路。”   “没有别人,你不能让我连你也没有。”   高长恭沉默了,片刻后沉吟道,“阿史那公主等得久了,我们该归宴了。”   高长恭率先走了,宇文邕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齐国,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呢。   宴会结束后,齐国馆驿,使团中有人担忧的说,“殿下,您今日宴上的举动,宇文护必定会恼羞成怒。”   高长恭淡然道,“那又如何,周国不义在先,孤又何必给他面子。”   “周国若真与突厥结成了秦晋之好,我大齐该如何面对?”   “如果他们两国联手攻击,殿下又受皇上猜忌处处掣肘,我大齐处境堪忧啊。”   “是啊,殿下再是神勇,凭一己之力又如何力挽狂澜。”   高长恭不动声色的低头饮茶,却再没有说一句话,事实上,他已经无话可说。   这样的王朝,他该如何做……   才是对的。   蓦然想起皇宫凉亭里宇文邕的话,高长恭眉端难平,嘴里越发的苦涩了。   宇文邕,你知不知道,你为我设下的退路,是我永远也不会踏上的。   齐国馆驿沉重压抑,突厥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悦悦。”   “川川。”   “……”宇文邕默,半晌才道,“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是那突厥公主。”   “我也没想到你是周国大司空啊。”阿史那公主满脸的不情愿,“早知道宇文邕是你,我就不那么期待了。”   “期待什么?”   “风流倜傥的大司空究竟是何模样。”   “……”   “川川,你不要这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啊。”   “……”   “你觊觎着兰陵王,看来是想悔婚喽。”   宇文邕冷漠脸,“我这边悔不了,你一向鬼主意多,你来。”   阿史那公主惊恐道,“川川,你还有没有人性啊,刚才要不是我替你打掩护,你能和兰陵王私会吗,悔婚这种高危险的事,你居然也让我一个弱女子做!如此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人,兰陵王是怎么看上你的。”   宇文邕脸色黑了黑,“悦悦,你正经点,现在有什么办法?”   阿史那公主不闹了,笑眯眯地说,“好办啊,我换个联姻对象呗。”   宇文邕诧异的看过去,“这么大牺牲?”   “去,做人别太厚颜无耻了啊,这次悔婚了还有下次,倒不如干脆点,一劳永逸。”嫌弃完某人后,阿史那公主歪着头笑了,“正好我觉得你皇兄不错。”   “我去,你染指的竟然是我皇兄。”宇文邕先是震惊了,然后果断拒绝,“不行,我不能把我皇兄推进往火坑里推。”   阿史那公主怒,“川川,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人品。”   “你这性子我皇兄还不得被你欺负死。”   “……”你说的好有道理。   “你看上我皇兄哪点了,我回去让他改。”   阿史那公主嘴角抽了抽,“我一弱女子能有什么杀伤力,你要不要这么草木皆兵,我是能吃了你皇兄还是能煮了他啊。”   宇文邕毫不客气的道,“悦悦,这么多年来,我真的从来没把你当弱女子看过,甚至有的时候我都没把你当女子看。”   阿史那公主眼里燃烧着怒火,一把掐住宇文邕的脖子使劲晃着他的身体,“云川!你娇娇柔柔的小妹不呵护,你去呵护你天威深重的皇兄!”   “行行行,快别掐了,赶紧松手。”宇文邕费力的扒开了她的手,正色道,“你认真的?”   “当然啊。”阿史那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不知道我喜欢温柔的男人么。”   宇文邕,“……我还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追《漂亮的李慧珍》,一直以为董事长的儿子是林一木,结果是林浩,万万没想到,有谁看过跟我想的是一样的。 ☆、第 27 章 同游   翌日,天朗气清。   宇文邕作为东道主,邀请阿史那公主与兰陵王高长恭出游。   长安城,是史册也书不尽的繁华与热闹,若登高而临下,格局井然,宏伟壮观,那望不尽的远处,是红墙绿瓦雕栏玉砌,更有高台屹立飞檐横出。   街道两旁林立的是酒楼、茶馆和店铺,街上的商贩们高声吆喝着生意,哪怕烈日炎炎,流下的也是满足的汗水,来往的行人更是络绎不绝。   三人一身常服穿梭在人群中,为了玩得尽兴各自都没有带侍卫,只派了暗卫在暗处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阿史那公主率先开口道,“都说长安繁华,果然是见了才知道。”   高长恭却突然笑了,然后看着宇文邕说,“孤第一次来长安的时候,也是在这条街道上,奈何当时动起了手,倒是错过了这般繁华的景象。”   宇文邕被他瞧得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神情特别无辜,“你看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高长恭平静道,“我知道你没做,是宇文护下的杀令。”听了这话,宇文邕一口气还没舒完,不料还有后文,“但我知道,你是宇文护的堂弟。”   还没展开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宇文邕不可置信的低呼,“这也能算我的?”   高长恭反问,“不然呢。”   暗自神伤许久,终于决定硬气一回,他说,“长恭,你这样冤枉我,我以后可是会成倍讨回的。”   高长恭睨向他,“你认为你打得过我?”   闻言,宇文邕愣了愣,然后诡异的笑了,“我不需要打得过你,只要……”   “……”一时无言,高长恭默默地将视线移开了,沉吟片刻,“有时候想想,人的境遇当真是难测。”   此一时,彼一时。   阿史那公主黑亮的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想也能猜得到,必定是刀光剑影硝烟弥漫,于是顾自点了点头说道,“的确难测,是否兰陵王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与大司空,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长安城的街上?”   宇文邕看了她一眼,扯开一抹笑容,“如果没有你,那就更好了。”   阿史那公主,“……”   没有我,你能在我面前春风得意?垂眸沉默片刻,再抬眼时,阿史那公主咬牙切齿了。   “我从没发现……”   “你是如此的……”   “面目可憎!”   宇文邕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昨天你还夸我风流倜傥,这才一个晚上就面目可憎了,果然啊,女人都是善变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阿史那公主,“……”你真的是面目可憎!   见此情形,高长恭撇开头忍不住的低笑出声,宇文邕听到笑声后,立马凑了过来,“长恭,你笑了。”   高长恭笑够了抬头,“所以呢。”   宇文邕稍稍低下头,压低声音飞快地说,“如果不是在大街上,你这样勾引我,我一定要亲你。”说完立马正了身子,一脸严肃正经。   观如此行云流水一蹴而就的动作,高长恭难得呆了呆,眨眨眼歪着头看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宇文邕的唇角忍不住地微微上扬,笑意更是抑制不住。   高长恭反应过来后,眼神斜过去横了他一眼,把手背在身后加快步伐往前走了一段,暂时将两人甩在了后面。   阿史那公主耸耸肩,摊手笑道,“这是不是就叫做,现世报啊。”   宇文邕摸着下巴笑了笑,“长恭那是害羞了。”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徒留阿史那公主在原地,“……”所以你跟他说了什么?   等她再追上去的时候,宇文邕就看了她一眼,然后笑嘻嘻的继续撩拨着高长恭,而高长恭则是黑着脸继续被撩拨。   阿史那公主冷着脸,憋了好久的邪火快憋不住了怎么办?好在她还不知道,其实宇文邕是不满意的,明显比起言语撩拨,他更想要动手动脚。   终于在一次宇文邕觉得好像把人撩过了后,开始收敛了,正色道,“今日城郊北园有个观澜会,想不想去看?”   高长恭抬头,“观澜会?”   阿史那公主也加入了询问,“干什么的。”   宇文邕回答道,“是一些文人墨客自发组织的交流会,我看过还不错。”   “自古书生多俊俏,我倒要好好看看。”阿史那公主眼里流动着意味不明的光,“带路。”   宇文邕站在原地没动,就这样看着她,皱着眉说,“什么自古书生多俊俏,我怎么没听说过。”   高长恭笑道,“或许是大司空你孤陋寡闻呢。”宇文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又来了句,“还不带路。”   宇文邕闭嘴了,默默的往前走,带路。   阿史那公主捂嘴偷笑,看了看旁边高长恭俊美的轮廓,怎么看怎么好看,不禁心生感慨:当真是恶人自有美人磨啊。   到了北园尚未走进,就有墨香扑面而来,放眼望去,众多文人墨客在此云集,或书瑰丽华章,或作惊鸿绝画,或奏天籁之音,或论古籍孤本……   青山绿水之间,清风传来惬意。   高长恭感慨道,“如此盛会,不愧观澜。”   阿史那公主点点头,“举办这样一场文会,应该不是太容易吧。”   “当然了,观澜会一年十二次,且设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你们正好赶上了。”   阿史那公主摆摆手,“行了,我去转转,你们随意。”   宇文邕看了看她的背影,低笑一声,“这丫头虽然爱胡闹了点,但还是善解人意的。”   高长恭斜睨他一眼,一言不发往前走了,宇文邕摇摇头笑着跟了上去。   经过画作区时,已有不少成品,更多的人在提笔勾勒,纸上的墨迹尚未风干,清幽馥郁的墨香怡人。   宇文邕看了看,把高长恭拉到一边的合欢树下,树上开满了合欢花,“长恭,你就站在这儿。”   高长恭差不多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宇文邕退到案前,挺拔的身姿临案而立,展开一张雪白的画卷,看了看对面合欢下的高长恭,执起搁在砚上的狼毫缓缓勾勒。   时间悄然流逝,卷上轮廓渐成,宇文邕不时的抬头看向对面,再低下头认真的点点勾画,却没发现高长恭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待他收笔时才蓦然一愣。   大片的合欢树下,合欢花开的正盛,树下的高长恭身材颀长,玄衣如墨,风逸高华,眉眼点点笑意,眼神缱绻如斯,这是独属于他高长恭一人的□□,是谁也学不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剧中…… ☆、第 28 章 皇后   “什么!更改联姻对象!”   大冢宰府,宇文护拍案惊起,厉声道,“为什么这件事没有经过寡人?”   金虎回道,“听说此事是阿史那公主提出的,她说大司空是她钦慕的人,皇上才是她想嫁的人。”   “胡闹!两国联姻岂容她一个女儿家随意置喙。”   “立即备车辇,随寡人进宫。”   瑶光殿,宇文毓面对前来质问的大冢宰,平和着声音解释道,“大冢宰,实在不是朕有意隐瞒,只是朕也没有想到,阿史那公主看上的,竟然不是四弟,突厥使者也同意了公主的意思,朕这会儿,真不知如何是好呢。”   “突厥的意思很明显,比起一个臣子的正室夫人,他们当然更愿意把公主嫁来做皇后,奈何如今突厥势大,我们也只能如此。”说完之后,宇文护问,“那四弟是怎么想的?”   “四弟的意思是,只要是为了大周朝的利益,他没有什么是不可退的。”宇文邕转述完宇文邕的话,又有些犯难的说道,“这桩婚事是父皇当年定下的,阿史那公主这样做,让朕很是为难。”   宇文护沉思了许久,叹道,“既然如此,皇上不防应了阿史那公主的请求,四弟娶她、与皇上娶她并无什么差别,为了大周,相信文皇帝是不会怪罪于皇上的。”   宇文毓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这样一来,以阿史那公主的任性,联姻对象说换就换,岂不是连后宫也要被她搅得不得安宁。”   “以皇上之能,还怕镇不住区区一个阿史那公主。”宇文护道,“好在独孤皇后过世多年,皇上一直空悬后位,如今正好让阿史那公主入主中宫。”   “可这事若是传了出去……”   “皇上!传出去了也会是一段佳话。”宇文陡然高声道,接着话锋一转,“还是说,皇上在想着其他人?”   当日献舞之时,宇文毓看着元清锁的眼神,是什么意味再明显不过,后来又对已经成为弟妹的人,多番关怀照拂,其心可知。   比起元清锁的能惹事,阿史那公主的任性根本算不得什么。   宇文毓一听这话,忙说,“大冢宰多虑了,既然大冢宰也赞同此事,那朕就下旨了。”   宇文护高声道,“皇上圣明,微臣告退。”   出了瑶光殿,宇文护立刻沉下了脸,金虎见状出声,“主上。”   “寡人看得出来,皇上是不太想娶阿史那公主,只是这个宇文邕的心思,倒是越来越难猜了,这几日他明明与阿史那公主相处甚欢,可公主选择的,偏偏又是皇上。”   “或许是相处之后,公主觉得大司空不是她喜欢的人呢。”金虎试着猜测道。   宇文护嗤笑,“年轻人啊,总是执着于男女情爱,殊不知,情爱这种东西,最是一钱不值。”末了又问,“元清锁还是没有消息吗?”   “属下无能。”金虎连忙请罪。   宇文护眼里闪过狠戾的光,“加派人手,一定要找到元清锁,没有元清锁,镇魂珠将永不能见天日。”   大司空府,高长恭斜靠在软榻上,对着在书案前作画的宇文邕问,“你跟阿史那公主擅自更改联姻对象,都不用过问你皇兄的吗?”   宇文邕立在案前,神色极其认真,自从那日观澜会后,他就爱上了为高长恭作画,听到榻上传来的声音,宇文邕一边蘸了墨汁,一边答道,“皇兄的性情我最了解,心有定国安邦之策,但缺杀伐果断之心,阿史那虽然爱胡闹,到底是些少女心性,并无什么不妥,大事上她足够沉稳冷静,这是皇兄也不及的,阿史那不是寻常的公主,太寻常的人是入不了她的眼的,当然我也没想到,她会对皇兄有好感。”   “周国皇上也算是一代明君,你这话说的好像不妥啊。”   “我可没有贬低我皇兄的意思,只是我一直以为,阿史那会喜欢那种桀骜不驯狂傲不羁的男子。”   听到这番说辞,高长恭抬眸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宇文邕正好落下最后一笔,搁狼毫于砚上,急忙绕开书案疾步到软榻,半蹲在榻下看着人,“当然不是!我是这么不谦虚的人吗?”   “我看你比阿史那公主更爱胡闹才是。”高长恭看了看榻边的人,无奈的摇摇头,“我记得之前听你提过,你皇兄是不是喜欢小怜?”   宇文叹息说,“确是不假,但是皇兄向来克制自己,并没有陷进去。”   “你就不怕他对阿史那公主也这么克制吗?”   “我还真不担心这个,时间会让感情侵蚀人心,就如同我对你。”宇文邕说着说着就深情了起来。   高长恭简直麻木了,哪还有当初听到情话时的感动,伸手拍了拍边上的脑袋,“去,给我倒杯茶来。”   宇文邕抬头道,“长恭,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会使唤我了。”   高长恭笑看他,“习惯了。”   “……”真是个好回答。   宇文邕去倒了茶后,又到书案前取来刚才的画作,献宝般的说,“长恭你看,怎么样?”   正见画上是一风华男子,斜靠榻上神情慵懒,高长恭看了没多大感觉,反而有些无奈,“你这是什么癖好?”   “再过几日你就要返齐了。”这些画……宇文邕话里的沉重清晰可见。   高长恭的心也跟着沉下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们就离开吧。”   “好。”宇文邕笑着应了,哪怕他知道,尘埃落定,是多么难求。   高长恭,到底是走了。   一个月后,大周皇宫瑶光殿前,宇文毓站在最高处,红毯顺着延伸到宫门口,阿史那公主着正红嫁衣,姿态优雅仪态万方,含笑而来,拾级而上,身后是突厥可汗另派的和亲使。   穿过朱门,两侧朝臣林立,阿史那公主一步一步朝着宇文毓走去,在最后一道石阶处停下,屈膝拜道,“阿史那参见大周皇帝。”   宇文毓即刻顺阶而下,走到阿史那公主面前,向她伸出了手,“公主请起。”   阿史那公主将手搭上他的掌心,两人一齐走上台阶,转身面向两国朝臣,百官伏地齐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愿大周突厥永享太平。”   众人俯首之时,阿史那公主侧过头看宇文毓,朝他灿然笑道,“皇上,多关照。”   宇文毓一笑,看着她回道,“皇后,请赐教。”    ☆、第 29 章 寻锁   大周立后不久,宇文护的大冢宰府就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竟是夺走离殇剑的妙无音,此番依然一袭白裙飘然若仙,手中摄魂琴不离身,只是优雅之余,脸色却不那么好看。   “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元清锁的消息,看来大冢宰府的情报也不过如此啊。”   宇文护把持朝政多年,可谓是权倾朝野,哪怕暂时与妙无音有合作关系,也不会任她挑衅,于是反问道,“那天罗地宫是有消息了?”   “你!”妙无音一时语塞。   宇文护又笑道,“瞧寡人这记性,仙子这大半年来,为了保住离殇剑,怕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小春城一事,可算是把天罗地宫彻底拉下了神坛,当发现它并不是那么威严不容侵犯后,所有人的心思都活泛了,他们自认有了觊觎离殇剑的资本和勇气。   快意江湖万丈豪情,凭什么他天罗地宫一家独大!   前来夺剑的人越发势大,妙无音应付的越发吃力,天罗地宫的人从不知收敛,高人一等的优越让他们无须收敛,从来站得太高,便忘了下面的风景。   每每想到这里,妙无音就禁不住对诸葛无雪生出怨恨,尽管各自为政多年,终究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妙无音敛下了阴郁的神色,笑靥如花地说,“大冢宰也不必落井下石,离殇剑被夺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元清锁,否则就是找到了镇魂珠,大冢宰你敢确认吗?”   宇文护一甩袖,冷哼着说,“谁知道元清锁躲哪儿去了。”   “元清锁是跟着小春城被灭一道消失的,很有可能是被那灭城之人带走了,而最后见过她的人,便只有兰陵王高长恭了。”妙无音思索着,“还有诸葛无雪,天罗地宫的人不可能不留一手,他一定还活着。”   宇文护叹道,“可是要找诸葛无雪,只怕难比登天。”   “那就只有高长恭了。”妙无音看着他,“之前高长恭不是来了长安城吗?你怎么没动静?”   宇文护嗤道,“笑话!他高长恭是代表齐国出使大周,寡人若动了他,岂不是让大周在突厥面前声誉全无,更何况高长恭是什么人,仙子,寡人奉劝你一句,莫把别人看得太低了。”   “本仙子还用不着你来教训。”妙无音冷哼道,“我会去找高长恭查元清锁的下落,还请大冢宰继续留意镇魂珠的消息,告辞。”   “仙子。”宇文护叫住她,“为了离殇剑的安全,仙子不如把它交给寡人保管。”   妙无音脸色一沉,冷声说,“不必。”   看着她出门的背影,宇文护冷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对金虎道,“把手下的人都撤回来,元清锁不用找了。”   金虎愕然,“主上……”   不待他问出口,宇文护抬手制止道,“不必担心,这个女人还是有点手段的。”   金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离开了大冢宰府的妙无音,立即对侍女吩咐道,“去金墉城。”   侍女有些迟疑,“仙子,我们真的要去找高长恭吗?”   妙无音斜了她一眼,直把她看得低下头才说,“本来郑洛云会是个很好的棋子,可她偏偏回了郑家,否则又何须本仙子亲自动手。”   金墉城大营。   高长恭从祁越手中接过信件,边拆边问,“你说小怜有孕了,这是真的吗?”   说起这事,祁越一向冷硬的面容难得的带了点浅浅的笑意,“主上和夫人成婚已有大半年了,如今也该有好消息了。”   祁越说话的功夫,高长恭已经看完了信,端木怜在信上说了些他们的趣事,还兴奋的说要来看他,高长恭无奈的摇摇头,喜悦之情不言而喻,抬头笑道,“那我是不是该恭喜祁越,即将迎来你的小少主了。”   祁越表示非常沉得住气,“公子客气。”   见他如此不动声色,高长恭便准备笔墨回信,同时告诫道,“如今有好几拨人都在找小怜,恐怕是沉不住气了,你此行记得让阿潜把小怜看住了,别让她真的跑了出来,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样没个定性。”   “是,公子的话,祁越一定带到。”   祁越带着写好的信走了,高长恭端坐在案前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北方高山上的茫茫雪域,是天下最寒冷的地方,大雪终年不化,以至无人问津,却没多少人知道,在这雪域深处,藏了一个人间仙境,一半冬天,一半春天,这是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奇迹,而这处奇迹早在千年前就有了主人,并且代代相传。   雪境,两字匾额,陆潜亲自题写,尚未走近便能感受它的华贵庄严,古朴深沉中暗藏着磅礴大气,丝毫不负以境自居的狂傲。   这也是陆潜的狂傲,是这位雪域之王当之无愧的荣光。   端木怜撒娇,“我要去看四哥哥。”   陆潜看她一眼,低头喝茶。   端木怜坚持,“我要去看四哥哥。”   陆潜稳如泰山,继续喝茶。   端木怜怒了,“我要去看四哥哥!”   陆潜面不改色,茶喝完了。   端木怜一把抢过他的茶杯,很生气,“陆潜你好歹给点反应啊。”   男人终于抬起头来,声线冷冽,“不是时候。”   这种反应你还不如不给,端木怜真是特别气,“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陆潜认真的反驳说,“是你不讲道理。”   “……”你居然还敢跟我讲道理!说好的百依百顺孕妇为大呢。   陆潜看了半晌,起身把人搂在怀里,柔和了冷漠的嗓音,“过段时间,我陪你去看他。”   听到他的话,端木怜突然就安静下来了,低低的应了声,“好。”   端木怜喜欢闹,却也知道分寸,她知道陆潜的担忧,也知道她这一出去,定是一场腥风血雨,毕竟谁都知道,她是镇魂珠唯一的钥匙,陆潜当然不会让她受到丝毫伤害,但她却不想让人打扰到他的平静生活。   或许她只是想让陆潜安抚她呢,毕竟他生的那样好看,虽然平日里冷着脸惯了,可是哄人的时候特别犯罪。   自我沉醉了一会儿,端木怜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问陆潜,“潜哥哥,你有没有发现,这半年来,四哥哥的信件里都透着一阵邪风。”   “邪风?”   “你不觉得他很开心吗?纸都挡不住的愉悦,这代表什么,明显是有桃花啊。”   陆潜稍稍犹豫了下,道出真相,“长恭和宇文邕在一起了。”   “……谁?”   “宇文邕。”    ☆、第 30 章 暗涌   她怎么不知道宇文邕把她的四哥哥拐走了!   端木怜恶狠狠地看着陆潜,“为什么你知道我不知道?”   陆潜虽然没见过宇文邕,但也了解一些情况,于是说了句,“猜的。”   端木怜俨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这笃定的语气可不像猜的。”   陆潜抬头看她,“我猜错了?”   “没有。”端木怜恹恹地说。   她回想了一下,越想越不对劲,最后恍然大悟,合着宇文邕野心早存啊,就说当初在大司空府他为什么那么殷勤,后来还追到了金墉城,成天赖在她的怜月小筑。   明明早看上了四哥哥,居然还拿她当幌子,用心太险恶了。   除了最初被蒙在鼓里的震惊愤怒,端木怜立即释然了,潜哥哥早已查清了她的身世,宇文邕并非是她仇人之子,文皇帝也并不是嗜杀的人。   其实还有一份关于她为什么是元清锁的情报,但是端木怜把它封存了没看,因为她已经能笃定,与她的师父脱不了干系,她不想让四哥哥难堪,而陆潜尊重她的选择。   话说回来,突然庆幸是这样的结果,让她能够坦然接受四哥哥的感情,但是该算的帐还是得算,她眯着眼看向陆潜,“为什么你猜出来了没告诉我?”   陆潜非常坦诚,“我以为你知道。”   端木怜一下子被噎了个半死,合着怪我蠢喽。   见她这副模样,陆潜缓了神色,“你好好的,长恭那边我会留意。”   端木怜突然叹了口气,“我还真是揣了个宝贝蛋。”   陆家长子,雪域少主,可不就是个宝贝蛋么。   寒渊雪域宁静悠然,外面却是一片暗涌。   妙无音在去金墉城的路上,被江湖两大教围剿,摄魂琴被毁,离殇剑被夺,座下弟子死伤殆尽,唯她仓皇出逃。   消息传回,宇文护震怒,“谁干的!”   金虎颤道,“是亡教和魂教。”   宇文护烦躁道,“怎么会是他们!”   当今江湖,除了天罗地宫,便属亡魂二教势力最大,原本是亡魂教,因为种种原因一分为二,为亡教和魂教,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可这一任的教主是一对师兄妹,两人原是青梅竹马本就感情甚笃,后来机缘巧合各承一教,两教就这么诡异般的重归于好。   更难办的是这对师兄妹在上个月成婚了,在江湖上弄出了不小的声势,人家新婚燕尔正是情浓之时,如何挑拨离间逐一击破。   宇文护是真愁,他太相信天罗地宫的实力了,这次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如同当头棒喝,让他顿时清醒过来。宇文护觉得他不该太过寄望于开启天罗地宫,倒不如先拿下皇室。   也就是从这一日起,皇宫侍卫突然间频频调换,还都是些生面孔,一时间风声鹤唳,不过几日的功夫,宇文护就把持住了皇宫,所有摆到皇帝面前的膳食茶水,无一不是有毒的。   宇文毓的心猛地沉了,瑶光殿的气氛日渐沉重,宇文护这是在逼他。   阿史那来到瑶光殿,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宇文毓见是她来,勉强露了个笑容,牵着她的手坐下,怜惜地说,“你跟着朕受罪了。”   帝后一体,皇帝已然如此,皇后又怎么逃得过,阿史那微笑着摇了摇头,“皇上待我的好,已是世间至极,我很开心。”   宇文毓沉痛的抚上她的眼角眉梢,细细描绘着这张姝色容颜,“朕是个窝囊的皇帝,我连皇后的尊荣都无法给你,却还要你陪着我一起死。”   几个月的短暂时光,足以让他们变成最亲密的夫妻,也许只有真正在一起了,浮生大梦一朝恍然,原来这个人,才是最好的。   阿史那看着宇文毓,何尝不痛惜,痛这个男人身不由己,惜这个男人明珠蒙尘。她调笑道,“胡说什么,多英武的男人,你是在质疑我阿史那的眼光吗?。”   宇文毓被她逗笑了,“是是是,朕的皇后,谁家的能比。”   见他笑了,阿史那暗暗松了口气,她挥退所有宫人,并环顾了四周,宇文毓有些莫名的问,“你在做什么?”   阿史那神秘一笑,从袖口处取出一个瓷瓶,递给宇文毓,“解毒丸,快吃了。”   宇文毓恍然,哭笑不得的倒出一粒送入嘴中,对效果保留怀疑,阿史那当然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了,本来想教训一顿,奈何皇帝夫君已经虚弱成这样,实在不忍心下手。   也罢,过几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效果。   阿史那让宇文毓照常吃饭喝水,宇文毓有些犹豫,看他这样阿史那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干脆自己动筷,宇文毓慌乱的制止她,还是晚了一步。   看着宇文毓被吓得大惊失色,阿史那悠哉游哉的吃着,宇文毓无奈的坐了下来,也拿起了筷子,笑骂了句,“净会胡闹!”   阿史那不满道,“那你别跟着我胡闹啊。”   宇文毓一笑,“朕怎能不陪着皇后。”   太医也都换成了宇文护的人,宇文毓只好慢慢等时间过去,直到晚上两人还没有任何异样,宇文毓才知道阿史那给的简直就是神药,他激动地把人抱紧,“我们没事了,没事了。”   这本就是阿史那意料中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如宇文毓那般激动,心里却划过感动,为这个男人。   一连几日,宇文毓与阿史那都活得好好的,宇文护派去的太医回禀说两人根本就没有中毒的迹象,宫里不可能有人有这个胆子欺瞒他。   可惜神药难得,整个皇宫也只有他们二人,得以幸免于难,原本宇文毓不忍见那些宫人的死去,阿史那却近乎冷漠的指出,“皇上,如今我们是在和宇文护打擂台,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他用众多宫人的命逼你就范,你却不能任他摆布,你只能有一个回应,就是无情。”   阿史那也不忍说的太残酷了,叹息道,“这就是成大事的代价,任何的牺牲都不会是没必要的,皇上,你终究要学会……”   “权衡。”   宇文毓抬起头,愣愣地问,“为什么,你知道这些?”   他还是不够了解他的妻子。   看着他脸上的迷茫之色,阿史那微笑道,“因为我与皇上一样。”   “生于帝王之家。”    ☆、第 31 章 邙山   如此僵持了十来天,宫里每天都在死人,皇帝接连不朝,大臣们都察觉到了其中的暗流涌动,唯独宇文邕山崩于前不动色,他相信有阿史那在,宇文护只能是徒劳无功。   宇文护也怀疑过他是否故作镇定,现在看来他是有恃无恐,而宇文毓向来心软仁慈,这次竟然如此沉得住气,究竟宫里有谁,是他们的倚仗?   反复思量也得不出结果,他只好暂且作罢。   周国撕毁盟约联姻突厥,齐国担心他们联兵攻齐,不顾并州刺史段韶的反对,执意将早年扣在齐国的宇文护的母亲和宇文毓的皇姑释放回国,欲消了周国攻齐的心思。   宇文护终于迎回了母亲,心生欢喜,不欲立即攻齐,奈何突厥来信执意伐齐,宇文护唯恐边境生乱,无奈之下请战出兵。   金虎忧道,“主上,师出无名,我们真的要攻打齐国吗?”   宇文护却笑道,“只要此战胜了,还怕师出无名,去准备吧。”   这一日起,宇文护统兵二十万余人,十月大军出发,宇文毓在皇宫亲授他以斧钺,语气沉重,“此番辛苦大冢宰了。”然后对下方高声道,“朕今日在此,祝各位早日凯旋。”   宇文邕率百官将士齐跪,俯首间情绪不明的闭上了眼,众人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势之大,响彻云霄。   到了潼关,宇文护派柱国尉迟迥率精兵十万担任先锋,大将军权景宣率华山以南之兵出击豫州,少师杨摽从轵关出兵。   宇文护将各营相连,缓缓推进,重兵驻扎在弘农,尉迟迥围攻洛阳,柱国齐国公宇文宪、郑国公达奚武等人在邙山扎营。   朔风寒雪,洛阳告急。   消息传回后,段韶怒其不争的拍案而起。   “混账!”   段韶是何许人,他是大齐名将,击讨南梁,平定内乱,立下战功无数。他明知此一战在所难免,偏偏君主目光短浅。   金墉城营帐内,高长恭同样冷了脸,“好一个背信弃义的周国!竟用十万大军围困我大齐重镇洛阳。”   斛律光出声道,“据洛阳传回的消息,形势不容乐观,长恭,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解洛阳之危。”   其实何止是不容乐观,洛阳守城部队已经弹尽粮绝,形势岌岌可危,如果洛阳陷落的话,将直接威胁到大齐政权的存在。   “圣旨到——”   正思忖间,帐外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紧接着大帐就被掀开了,传旨宫人走了进来,高长恭与斛律光对视一眼,当即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周国无故出兵,攻我大齐重镇洛阳,着兰陵郡王高长恭,大将军斛律光,即刻率军救援。钦此。”   二人齐声道,“臣领旨。”   接完旨后,两人起身,高长恭让人将传旨宫人带下去休息。   斛律光冷静道,“此时皇上派的各路援军,想必已经到了洛阳,应该能解一时燃眉之急。”   高长恭点点头,“虽是如此,但我们也要尽快赶过去。”   北风凛冽,铁甲冰寒,高长恭率军队驻扎于邙山下,滞留未进。   各路援军星夜兼程赶到洛阳城外,冲向将洛阳围成铁桶的周国军队,三军将士竭力拼杀,终于突破了周国军队围城打援的第一道防线,只是损耗过度再也无力向前挺进了。   眼看着北周攻城军队逐步地加强攻势,洛阳城的守军面如死灰,一旦周军攻下洛阳,转头便会对付大齐援军,那时援军面临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千钧一发之际,从晋阳出发的段韶终于赶到,与手下诸将商议后,清晨带领二百骑兵与诸军一同登上邙山,想看看周军的阵势。   刚来到山谷就遇上周军,段韶立即派人驰告各营集中兵马,并同诸将摆开阵势以作防备。段韶为左军,高长恭为中军,斛律光为右军,与周军相对。   旌旗飞扬,声震九天。   段韶一身戎装,周身寒气逼人,此时周军徒步往山上冲。段韶见此当机立断,指挥部众诱敌深入,欲将跟上来的周军一网打尽。斛律光则率五万余骑,与周军作战。   与此同时,高长恭率领五百精兵冲向包围圈,身穿银白铠甲,脸覆狰狞面具,手握利刃泛着冷光,叫看到的人都不寒而栗。   他从北风猎猎中来,留下一条白骨血路。   缓缓抬起头来,高长恭的眼眸厉如苍鹰,眼底的寒光似是要冻结所有人的视线,所率之兵以一当十犹甚过之。   高长恭来势凶猛,周军难挡其道路,终于被他杀到城下,他抬头向上高喊道,“速开城门!”   洛阳守军刚观此人英勇杀敌,但又恐是周军诡计,于是高声回道,“这位将军可否摘下面具一见?”   高长恭知道他们的顾虑,便摘下了面具,并抬起头好让他们瞧清楚,城楼守军一看,顿时欢声四起。   如此俊美容颜,如此铁血气势,正是他们大齐一代名将——兰陵王高长恭。   “是兰陵王殿下!”   “兰陵王殿下来救我们了!”   “快!快开城门!与殿下并肩作战!”   听到城内的欢呼声,高长恭的唇角微弯,眉梢也带起了点点笑意,立刻又覆上了鬼面,周军一时恍觉方才置身梦中,否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绝美而肃杀。   洛阳守军打开城门,都激动得难以自抑,高长恭见状,立即调过马头,举起手中的利刃。   “杀!”   身后将士纷纷举起兵器,同样高呼。   “杀——”   齐军一改颓势,顿时呼声震天,冲向周军之势惊涛骇浪。   邙山上段韶与斛律光痛击周军,大败尉迟迥,不少人投坠溪谷而死。围困洛阳的周军本就在兰陵王的手下苦苦支撑,现下直接丢营弃寨,弃甲曳兵溃逃而走。从邙山到谷水三十里的距离内,到处都是抛撒着的军资器物。   邙山大捷,至此落幕。   两军回朝,心境悬殊。   段韶、高长恭与斛律光作为此战中的头等功臣,自是风光无限。段韶受封太师,斛律光官拜太尉,高长恭被任命为尚书令。   在此战中拥有守城之功救援之功的人,一律受到封赏。   此战不久,齐国武士们持假面歌舞庆祝胜利,《兰陵王入阵曲》横空出世,曲调悲壮雄浑,古朴悠扬,由此可想当时的场面,是何等的声势壮观和豪情激越。   这首曲子流传开来后,段韶摸着胡须感慨道,“怎么没人弄个《段太师入阵曲》?怎么说老夫也曾年少俊美过。”   斛律光看了看对面的高长恭,仪态端方,容颜如玉,顿时笑道,“不错,是不是也差我一个《大将军入阵曲》,毕竟我还年轻。”   段韶瞪过来,“斛律小子,你这是在挑衅老夫吗?”   斛律光忙抱拳赔罪,“不敢不敢,明月一直很敬重太师您。”   段韶这才满意了,高长恭饶有兴致的着看这一老一少说闹,笑了笑由衷道,“怕是下面的人想热闹了,邙山之战太师当居首功才是,大齐百姓都会铭记您与明月兄的功劳。”   段韶摆摆手,“老夫老了,大齐还是要靠你们这些优秀的年轻人守护。”   高长恭一战成名,而他的战神之路,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邙山之战的资料是百度的。 ☆、第 32 章 夜会   邙山一役,周国损兵折将,大冢宰宇文护战败而回,更可恨的是,突厥竟然在幽州隔岸观火,眼看大周颓势,非但不援,反而还退回了突厥境内。   简直无耻之极!   宇文护猛地一拍桌案,暗沉的眸中怒火翻腾,金虎银豹见状立即伏地,“主上息怒。”   “战败回朝,颜面尽失,寡人如何息怒!”   金虎抬起头来,“胜败乃兵家常事,皇上都没有怪罪主上,谁敢非议半句。”   银豹也附和道,“主上位高权重,朝野上下莫不尊崇,不过是一时失误,又有谁,会放在心上。”   宇文护冷笑,“呵!怪罪?他敢吗?”又想到被突厥摆了一道的事,眸色渐渐沉了,“突厥竟敢反水,失信于寡人,这笔账,寡人记下了!”   等他夺回大周政权,迟早灭了突厥。   皇宫内,宇文毓与宇文邕对向而坐。   宇文毓脸上布满忧色,低哑着声道,“二十万大军,竟给他败了。”   听闻他言,宇文邕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无奈一笑,“即便如此,皇兄还是得安抚他。”   宇文毓自嘲的笑道,“说起来也真是悲哀。”   “其实皇兄不必如此,往好处想,宇文护也算是自毁,如今他彻底失了军中的威信,机会难得,皇兄不防做点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倒不如从中寻得良机。   “四弟的意思朕自然明白,只是可惜了那些枉死的将士。”宇文毓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一想到大周的将士浴血奋战,却因统帅指挥不力而无辜枉死,他就一阵郁郁。   宇文邕敛了目,声音沉重,“世事两难全,想得到什么,又怎能不付出代价呢。”   “四弟这话,皇后也曾说过,细想起来,朕还不如一个女子来得果敢。”说起阿史那,宇文毓嘴角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完全不觉得比不上自家夫人很丢人。   宇文邕看了一会儿,觉得甚是刺眼,于是起身告辞,“皇兄,臣弟府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刚转了个身,又停下回头,郑重的说,“还有,皇兄,你别这么笑了……”很傻。   宇文毓不明所以,他这么笑怎么了。   四弟今天怎么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夜的月色很明朗,高长恭在怜月小筑浇着花,目光渐渐悠远起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再这么浇下去,这些花该要哭了。”   耳边突如其来的调笑声让高长恭倏地一愣,他回了神,立刻顿住了手中浇水的动作,看了看好像的确被摧残了的花,浅笑着回头,煞有其事说,“你这么关心我的花啊。”   宇文邕点点头,“不错。”   听了这话,高长恭也跟着点了点头,风轻云淡的说了句,“原来大司空还是个惜花之人。”   宇文邕又笑着摇头,“你说对了一半。”   高长恭看着他,“怎么?”   宇文邕突然凑近了,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错,“我只惜长恭养的花。”   院中花香醉人,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脸色,高长恭沉默了片刻,轻轻拍了拍宇文邕的脸,淡着声道,“情话不错,孤心悦之,那就不追究大司空擅闯金墉城的事了。”   搁下水瓢,高长恭起身进了屋,宇文邕摸着下巴笑了笑。   够淡定的啊,难道真的是近墨者黑?   拾起木桶里的水瓢,触手冰凉,早已没了余温,宇文邕舀了一瓢水浇向旁边的花丛,动作悠然闲适。   忽然,高长恭探出身子来,宇文邕看过去,只听他说,“大司空,方才忘了告诉你,怜月小筑的花都是小怜的夫君移栽的,不是我养的。”顿了顿,他又道,“我看你也不像是浇过花的人,可别把小怜的花浇死了。”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宇文邕无声地笑了,随后就进了屋,在高长恭对面坐下,想了想还是决定得为自己辩驳。   “长恭,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把花浇死,你要知道男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说着他又凑近了些,眼神撩人,语调勾人,“无师自通的。”   烛火摇曳,空气中流动着暧昧,高长恭忽觉脸上有些热,以前也不是没被他这般调侃过,偏偏这次颇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喝了杯茶后转移话题道,“最近天罗地宫好像没了动静。”   宇文邕尤其佩服高长恭的就是这一点,就算他转移话题的技术如何的不高明,他也能极其坦然自若的说出口,非常的不觉得尴尬。   当然,他尤其佩服自己的也是这一点,在高长恭不高明的转移话题时,他能十分自然不做作的接过话茬。   “当日亡教魂教那事儿闹得挺大的,妙无音那女人栽了我还乐过一阵子呢。这对夫妻的实力是明摆着的,没有天罗地宫那么飘忽,江湖中谁敢去夺剑,朝廷就更不可能了,毕竟江湖事江湖了。”   “说的挺像回事儿的。”高长恭点点头,“小怜他们是找不到的,就算你交出镇魂珠,也没人会信吧。”   “不错,所有试图开启天罗地宫的人,恐怕都要白忙活一场了。”   “你也是吗?”   宇文邕反问道,“那你又相信传言吗?”   得青鸾者,得天下。   高长恭凝视他,半晌才说,“我只信自己的能力。”   宇文邕忽然大笑道,“所以你当日毫不犹豫的将离殇剑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妙无音。”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世界,没有话本里那样充满了不可思议,青鸾镜再怎么不同寻常,也不可能一下子将天下收入囊中,又有什么样的秘密如此惊世骇俗,能够一统江山四海臣服。   当年秦始皇何尝不是先忍辱负重,最终清君侧固皇权,后来也是南征北战横扫六合,才夺得了天下,成为千古一帝。   始皇帝一生都没有走过捷径,又何来一统天下的秘密,事在人为罢了。   可笑这么多人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言,不择手段费尽心思,当真是比不上他的长恭万分之一的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沉迷在b站的残联组,残联的颜太特么凶残了。 ☆、第 33 章 转身   如果一己之力能够力挽狂澜的话,高长恭何尝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家国式微,他终究是个人,移山填海改天换地非他所能。   面对不堪的真实,总比追求可悲的虚幻,来得清醒多了。   如今看来,宇文邕倒是和他想的一样了,难怪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动静,想到这里,他挑眉道,“那妙音仙子可不觉得离殇剑是个烫手的山芋。”   宇文邕笑笑说,“所以说仙子不愧是仙子,勇气可嘉。”   纵某人有话外之音,高长恭却是不想再说下去了,他瞧了眼天色,起身说道,“好了,我回郡王府了,今夜你就住我屋里吧。”   “你屋里?”宇文邕言笑风流的重复道。   “我在怜月小筑的屋里。”高长恭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   当初陆潜设计怜月小筑的时候,他们三人各占一间卧房,就没打算要接待外客。高长恭曾私下找过陆潜,让他不必留他的那间,谁知陆潜却道,“不留你的,我如何与小怜交代?”   他至今都不愿回想当时的感觉,居然有人这么理直气壮的为了女人伤害兄弟,若不是后来陆潜又添了句“留下也好,以备不时之需”,他绝对要割袍断义。   不过也算应了陆潜那句“以备不时之需”,他带着小怜走了,倒是方便了某人。   宇文邕虽然来过怜月小筑,但为了避嫌到底是没有留过宿,高长恭只好亲自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宇文邕环顾了四周,屋里的陈设虽然简单,布局却非常古朴雅致,很适合高长恭。   房间干净整洁纤尘不染,但那萦绕着的若有若无的冷清气息,可以看出他的主人并不常住。   “我先走了,明早过来。”人带到了,高长恭也不再多留,却在转身的瞬间被人拉住了手腕,他看了看覆在自己腕上的手,眼眸一抬,“怎么?”   “留下来。”宇文邕深沉的眸色里看不出情绪,语气平淡如水不起波澜。   高长恭望不进他的眼里,却恍惚中望见了他心里的期待,但他并不想让这个阴险狡诈的大司空轻易如愿,于是笑问,“留下来做什么?”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宇文邕看着他笑得很是荡漾,“长恭不喜欢吗?”   高长恭看了他好一会儿,笑容清雅,话却难明,“汉赋读的不错。”   对于司马相如这位西汉着名的辞赋家,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也读过一些他的作品,自然知道色授魂与心愉于侧是何意了,宇文邕倒是什么都敢说啊。   高长恭不动声色的笑着,也没说留还是不留,尽管如此,宇文邕仍然荡漾不减,直接过去搂了人就往榻上带,忽然间窗外传来雨声,淅淅沥沥的,落在地上溅出了清脆的声响,他往窗外瞧了一眼,笑了,“看来天公也在作美,要你今夜回不去呢。”   半推半就间,高长恭也就随他去了,却听了这话,他眉心一动,瞥了眼角落的雨伞,不说话了。   或许他也舍不得呢。   否则就算不回郡王府,他也可以住在阿潜的屋子里。   只是邙山之战刚刚平息,宇文邕就寻过来了,这让高长恭心里生出了些许不安。在并不多见的时日里,他们极少谈些立场不一的话题,但今日,他却想问了。   “为何今日过来?”   “……想见你,就来了。”   高长恭没说话,只这样看着他,他知道宇文邕说的是真的,也确定他迟疑的片刻,定有其他话没有说出来。   宇文邕被瞧得不自在,站起来背过了身,“当然还要恭喜你,一战成名天下知。”又转过头来,他戏谑的唤了声,“我的兰陵王殿下。”   “不找我算账?”高长恭斜仰着头笑看他。   “账当然要算。”宇文邕突然凑过去欺身而下,温柔的拂开他额前的发,亲吻着那如画的眉眼,嘴里诱哄道,“这样算如何?”   猝不及防地被扑倒在床上,高长恭很快就恢复了清醒,借力一个翻身反压了上去,紧揪着他的衣领,眉眼风华如初,“你周国不义先犯我大齐,如今技不如人战败而归,你还敢找我算账,嗯?”   宇文邕懵了,“不是你问我的吗?”   “我诓你的。”高长恭松了手,从他身上起来,余光瞥了过去,“谁知道你顺下去了。”   “……”宇文邕坐起来,蹙着眉指控道,“长恭,你学坏了。”   初见高长恭时,那是清雅高洁如谪仙般的人,身在世俗却不染尘埃,心在红尘却不沾风月……   当然现在也是,只是他却有些镇不住了。   高长恭见他似乎是在反思过往,轻叹了口气,正回了话题,“这次周国领兵的是宇文护,你们不是刚好可以趁机削弱他的实力。”   宇文邕敛了思绪,严肃道,“不错,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我跟皇兄正是如此打算的。”   “若能除了宇文护,相信周国皇上会是位明君。”那时,他们大齐该如何面对这残酷的局势……   看着高长恭的忧虑,宇文邕定了定心神,凝望着那双清亮却覆了忧色的眸子,将他此行的目的缓缓说出口,“长恭,我希望你跟我离开。”   高长恭一愣,“什么?”   “跟我离开,我们就此抽身。”   高长恭撇开头,久久无言,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宇文邕按着他的肩膀,沉声道,“你之前说尘埃落定我们就离开,此时抽身是最好的机会。”   “我是这么说过,可这是尘埃落定吗?”高长恭看着他,眼里满是伤痛,“你周国与突厥联姻,大齐首当其冲。是,邙山之战我们是胜了,可这场胜仗的意义在哪里我根本看不到,今后更有无数场战役,这算什么尘埃落定,你叫我怎么走!”   泛红的眼眶里仿佛有泪光闪过,宇文邕心头一酸,猛地过去抱紧他。感受着高长恭颈间的温度,他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把我们以后的生活都安排好了,你也不愿意离开吗?”   “……我不能走。”高长恭哽咽道,他始终不愿意闭上眼让眼泪落下来,却不知早已沾湿了宇文邕肩头的衣衫。   清楚的感受到肩头的湿热,宇文邕问,“齐国不曾予你半分欢乐,你却如此死心塌地,你到底在留恋什么?”   “周国有你皇兄,所以你不担心,但是大齐江河日下,皇室不能倚仗,我再弃国而去……”高长恭缓缓说着,他闭了闭眼,“我大齐的百姓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何来的资格去抛弃他们。”   “你明明知道跟着这样一个皇帝,你做得再多也不会有任何意义。”宇文邕低哑着声音,压抑着他的不甘,“除非你反他为皇,齐国或许还有一丝挽救的机会,可是高长恭你告诉我,你会反吗!你能反吗!”   他不会,也不能。   帝座上是他的血脉亲人,他不会反;百姓视他为大齐的希望,他不能反。   “过了今夜,便回去吧。”   从来顺其自然,今日也该如此。   “好。”宇文邕应了,抬眼道,“不过我知道兰陵王有诺必践,你说尘埃落定,那我便等你的尘埃落定。”   窗外夜雨声声,不知响在谁的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差不多可以结了,你们说是吧… ☆、第 34 章 别离   绣着无忧花的月白色锦被展开来,宇文邕拥着高长恭躺了进去,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轻轻地回荡在屋子里。   高长恭背靠着他,清楚的感受到身后胸膛的宽厚与温度,腰间的禁锢沉稳有力而不容拒绝。宇文邕一贯强势而霸道,当然,高长恭从没给过他面子,这次却是难得的温顺了。   温香软玉抱在怀,谁人不心猿意马,宇文邕的变化自然被高长恭发觉了,他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怎么,怕了?”   高长恭不动了,冷着声道,“大司空是在讲笑话吗?”   如此语气称得上是平静无波,宇文邕却听出了那么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于是更放肆了,翻身欺上了高长恭,瞧着他柔美的面容无甚表情,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控诉。   “虽然我这个人看起来不怎么正经,但对长恭可是再正经不过了,你怎么能错把实话当笑话听。”   在宇文邕欺上身来的瞬间高长恭就僵了脸色,如此一来他那处的感觉更明显了。   这个混账!   高长恭一抬眼,无限风情,睨他,“想动手了?”   好直接的威胁,偏又风情自然,宇文邕心里起了邪火,勾起了唇角,“为何要动手?”说着便低下了头凝视他,低沉着嗓音蛊惑道,“良宵不可负,长恭说对吗?”   看高长恭愣着,宇文邕笑了笑便翻身下来了,没等他的答复,或者说他并不需要这个答复。他只是不希望,在此后遥遥无期的漫长岁月里,想起这个分离的夜晚,都是沉重的。   “你说得对。”高长恭侧过身,一手探向宇文邕的下方,握住了那个燃烧着欲念的家伙,掌心的触感□□而发烫,一股异样的感觉侵上心头,他微红了脸。   意料之外的动作确实取悦了宇文邕的身体,同时也让他阴沉了脸色,惊怒的抓过高长恭的手,撑起身子看他,视线锐利逼人,“你做什么!”   重极的力道似是要捏碎他的腕骨,高长恭却仿佛并无感觉,目光平静,隐隐透着安抚,“做我们该做的事。”   宇文邕却问,“你要如了我的愿,算作补偿吗?”   从来在宇文邕眼里,高长恭便是世上最好的,他不想失望。   明知他会误会也算合乎情理,可如此口不择言,高长恭不免有些气恼,他撇开了头,轻描淡写道,“如了你的愿,难道就不是如了我的愿?”   他虽然不好此道,但也不是清心寡欲啊。   宇文邕乍听此言,立即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   叫你想太多!   “长恭!”他激动的喊道。   高长恭回过头,用力扯开捏在他腕上的手,淡着声,“我以为是水到渠成,大司空竟不是这样想的。”   宇文邕无话。   叫你想太多!   一眼过去,这才发现高长恭的手腕被自己捏出了一道红印,衬着莹白如玉的肌肤甚是刺眼,他却一声不吭。   心疼与自责一同袭上心头,宇文邕轻轻揉着他的手腕,高长恭见状抽回了手道,“无碍。”他不是寻常人,这点力道尚算不得什么。   “是我失了轻重,要不你捏回来?”   “要不你替我捏回来?”   宇文邕沉吟道,“我们还是赶紧做该做的事吧。”   话题转了回来,高长恭脸颊微红,宇文邕看了更是心生欢喜,修长的手指利落的剥开了他的衣衫……   寒风拂枝夜雨淅沥,明烛有光摇曳生姿。   掩不住的是绯色盎然春光旖旎。   巫山云雨,尽付其意。   ……   宇文邕走了,朝雨不断冲刷着泥土,也冲散了他的足迹。   来时无影,去时无踪。   雨落,痕消。   他还是那个兰陵王。   他还是那个大司空。   无人知晓。   无所差别。   “四弟,你这是怎么了?”   一连几日,宇文邕都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全然不复往昔的神采飞扬,宇文毓不禁有些担忧的问道。   宇文邕一抬手,笑得勉强而不自知,“臣弟无碍,皇兄不必担心。”   坐在宇文毓身边的阿史那忽然笑了,“大司空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啊,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更何况是兰陵王这样的人间绝色。”   宇文邕瞥过去,“挑事?”   剑拔弩张,硝烟欲起,宇文毓立刻阻止道,“四弟,冷静,冷静。”   宇文邕道,“她挑衅我,胆子越发大了,皇兄你不管管?”   阿史那笑得更放肆了,“皇上你别管,最多也就动个手。”   “……”为什么媳妇和弟弟都是江湖高手!   四弟隐藏武功他是知道的,阿史那会武却是他意外发现的,阿史那并非有意隐瞒,宇文毓也不会刻意追问。   他们是夫妻。   那也不能动手!于是看着宇文邕道,“四弟,你要跟你皇嫂动手吗?”   宇文毓都这么说了,阿史那自然要给自家夫君面子的,看宇文邕的眼神简直纯良的不行,“四弟,你要跟皇嫂动手吗?”   “……”   宇文邕默,他还能说什么。   阿史那不闹了,清了清嗓子说,“好了好了,我先走了,你们聊正事吧。”   宇文邕指着阿史那离开的方向道,“皇兄,你就这样惯着她?”   “朕打不过她。”所以只能惯。   “……”你说的好有道理。   “四弟,你一向有分寸,你与那兰陵王的事,朕这个做哥哥的也不便管,这是你的选择。”   “我知道的。”宇文邕点点头,又问,“宇文护近来有什么动作?”   “毫无动静。”说起宇文护,宇文毓神色凝重,“没有动静才更让朕忧心。”   “他此番颜面尽失,怎么会没有动静……”宇文邕喃喃道。   这个老狐狸在搞什么呢。   桃花三月,风光正好。   大司空府,宇文邕长发如墨直直垂下,任拂过杨柳的风散乱了发丝,深邃的瞳孔恍惚间映不进所有,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纤细的琴弦。   琴音宛转,淡然悠扬,仿佛抚琴的人也是这般心境明亮,胸怀豁达。   “阿邕……”柔声轻唤,不尽深情。   “是你啊。”宇文邕低叹。   颜婉上前道,“阿邕何事伤神?”   宇文邕一笑,“你从哪里看出本司空伤神了。”   “这……许是婉儿看错了。”颜婉一顿,“我听说阿邕许久不曾去过后院了,可是还惦记着清锁妹妹?”   宇文邕神色一凛,厉声道,“大司空府的事,与你何干!”    ☆、第 35 章 八年   颜婉被这一眼看得心惊,如此疾言厉色的大司空,让她不禁后退了两步,刚稳住身形,就听见一声娇笑传来。   “风流的人最是薄幸,姑娘怎么就看上了他呢。”   宇文邕闻声就头痛。人到了跟前,他微弯下腰,拱手道,“臣弟见过皇嫂。”   颜婉一见,也忙跪地行礼,“臣女颜婉,见过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阿史那稍提起裙裾上了石阶,在宇文邕的对面坐下,几名侍女随之站在身后。   “你来干什么?”宇文邕皱着眉头,毫不掩饰话里的嫌弃。   颜婉惊讶于宇文邕言语间的不客气,抬头看向这位盛装明艳又尊贵至极的皇后娘娘,她只听说过皇后是突厥的阿史那公主,却从未见过,原是这般模样么。   “我是你的皇嫂,你皇兄的皇后,大周哪里去不得。”   “皇兄呢?”   这时楚临西也到了,见阿史那在场,先行一礼后,才对宇文邕说道,“主上,皇上在书房等您议事。”   宇文邕撩起衣袍,起身看了她一眼,“你不早说。”然后就匆匆往书房去了。   阿史那对着他的背影悠悠道,“本宫哪次不是和皇上一道来的,他自己黯然神伤得忘记了,居然冲本宫吼,简直不讲道理,楚总管你说呢。”   楚临西恭敬道,“卑职不敢妄议主上。”   “好吧,你去忙吧。”阿史那无奈的轻叹,待楚临西走了,她转过头看向下方的女子,“颜婉?”   颜婉忙道,“回娘娘的话,家父是虞州刺史。”   阿史那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颇有兴致的说,“原来是颜刺史家的千金,怎么,喜欢宇文邕啊?”   颜婉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阿史那见了也不为难她,“其实你说与不说,本宫也能看出几分,你大好年华,却爱上这样一个男子,不觉得可惜吗?”   “能遇上大司空,颜婉此生无悔。”说着有些哽咽,“谈何可惜!”   “不可惜,也不委屈吗?”   “我……”颜婉一时无话,半晌才道,“我不知道。本来我以为没了元清锁,我就能让大司空爱上我,可他现在竟连女色也不近了。”   他改近男色了!   可这话阿史那不能说,憋着话好难受啊。   “颜姑娘知道为什么他无论如何都不爱你吗?哪怕你为他做了再多的事。”   颜婉抬头,眼里有些茫然,轻轻摇了摇头。   “本宫虽是第一次见你,但也知道些你与大司空的事情。”阿史那漫不经心的喝着茶,“你可知,你在妄求。”   听闻此言,颜婉激动了,甚至有些癫狂,“我是虞州刺史之女,甚至不求他的正妻之位,究竟是哪里配不上他了!”   元清锁一个孤女都能做大司空府的侧室,凭什么她颜婉就不行!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爱阿邕,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机会?为什么!   阿史那见此却无动于衷,“你表面上说不求,心里却还在妄求,如此心口不一,你能得到什么。”   颜婉像失了魂似的瘫软在地上,不等她说话,阿史那起身又道,“今日这些话呢,算是本宫一时兴起,听与不听全在于你,赏花去了。”   阿史那转身摇头笑了笑,宇文邕真是害人不浅啊,人多好一姑娘,竟折腾成这样,但愿她放下偏执吧。   八年风雨,时移世易。   宇文邕也到了而立之年,这些年发生了不少事情。   妙无音率白虎分支的暗卫,攻上炎华宫亡魂二教,试图夺回离殇剑,被两教之主联合斩杀,此后两教再度合一,天罗地宫盛誉不复,离殇剑从此为亡魂镇教之宝。   香无尘在彻悟之后,找到的却是桃花的墓碑,于是他辞别了宇文邕,并带走颜婉,给她喝下了忘情药,回到虞州嫁了良人,而他漂泊远去,只在桃花绽放处停留。   本应死去的诸葛无雪于齐国皇宫离奇出现,真实身份竟是齐国皇室血脉,但不被承认,对齐主高纬极尽奉承,与兰陵王不睦已久。   皇兄越来越是个合格的帝王了,能忍一时之不能忍,暗中积聚力量,阿史那也为周国诞下了太子,现年七岁,天资奇高。   高长恭屡立战功,成为齐国的战神,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做着最后的挽留。   宇文邕却一如从前,还是那个平庸的大司空,风流不改,纵情声色,却似乎再也没有开怀过了。   众人不知,大司空府丝竹不歇,却无一人再近得这位主人的身了。   一个人的时候,他总会打开那间密室,在里面一待就是一整天,毕竟能陪他的,只有这些他从前为高长恭画的像了。   清秋九月,夜宴群臣。   宇文护从同州返回长安,宇文邕和宇文毓便与他一同来见太后。沿途道,“不瞒兄长,母后近年来颇好饮酒,小弟与皇兄苦劝无果,母后素来只听兄长的话,兄长何不一试,劝母后少喝些酒,多保重身体。”   宇文护笑,“这是自然。”   到了太后寝宫,宇文邕朝宇文毓递了个眼色,后者微微颔首,就在宇文护劝说太后时,并对太后读起了《酒诰》。   宇文邕举起玉珽在他脑袋上猛地一击,宇文护立即跌倒在地,宇文毓忙令人砍杀宇文护。   待人死后,他长舒了口气,多年的心腹大患除掉了,从今往后再无人可以掣肘他,“总算是除掉这个奸佞了。”   宇文邕一笑,“杀他不难,就是时机难候,接下来便等楚总管的消息了。”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再回到宴上时,宇文毓命人抬来了宇文护的尸体,转身正面朝臣,高声宣告,“奸贼已诛,乱党已除,我大周江山千秋万载,永享太平!”   众人皆喜,齐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诛宇文护后,宇文毓开始整肃朝纲,他内里本就极为明敏,只是表面略显温弱,此后一年时光,没了宇文护的掣肘,他励精图治,政绩卓然,还大周王室清风盛世清明,俨然一代明君之风骨。   大周日益强盛,他们在齐国的眼线却传来了一个消息。   兰陵王高长恭,饮鸩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  诛护参考百度。 ☆、第 36 章 夺命   谁人纤尘曾不染,总是白衣笑清风。   邺城府邸,梧桐树下,高长恭漠然的看着诸葛无雪轻摇折扇悠然而来,御医徐之范落后其半步,身后另跟了近十位侍从,站在最前方的宫人双手托着托盘,上面仅放置了酒壶和斟满了酒的玉杯。   “皇上御赐的酒,殿下当不会抗旨吧。”   高长恭的视线扫过这酒,最后落在诸葛无雪身上,“你为了今日,真是辛苦了。”   诸葛无雪折扇一收,“殿下这话可就错了,无雪人微言轻,奉命行事而已。”   两人早已不共戴天,多说无益。烈日下,高长恭一声嗤笑,低眉敛目间闭了闭眼,将眸中复杂的情绪尽数敛去,跪地道,“微臣,叩谢皇恩。”   鸩毒,饮之立死。   诸葛无雪见高长恭闭了眼后,才满意的带着一众侍从回了皇宫。   他们走后不久,府中下人就发现高长恭没了生息,大惊失色后悲痛不已。就在他们低泣时,一阵诡异的风狂掠而过,枝叶簌簌,尘土飞扬。小厮不得闭上眼,手也下意识的挡在两眼前方,待树静风止后,骤然惊觉躺在地上的高长恭已失了踪影。   本该是炎炎烈日,此处却清风徐来,端木怜在院子里焦急的来回踱步,派去的侍女终于跑着回来了,喘着气道,“夫人,主、主上回来了!”   端木怜一喜,急忙的跑出门外,正好撞上抱着高长恭回来的陆潜,见到了无生气的高长恭,端木怜呐呐道,“四哥哥他……”   陆潜看着她,沉吟道,“喝了鸩酒,我去晚了。”   端木怜闻言,霎时间泪如雨下,嘴里喃喃着,“怎么会是鸩酒……怎么会……”   “别哭。”怀抱着高长恭,陆潜只得柔和了声音,温言软语安抚着妻子,“我为他续了十天命,你快去叫医圣。”   端木怜点点头,忙擦了眼泪跑开了,其实这样的事差人去做便可,他只是想小怜不要那么难过。   医圣之能,陆潜还是信得过的,只是这次却失望了。   “主上节哀。”医圣摇头轻叹。   闻言,端木怜煞白了脸色,大受打击的倒在了陆潜的怀里,陆潜轻轻搂着她无声的安抚,转而对医圣道,“十日,医圣尽力而为。”   陆潜拥着端木怜离开了,医圣又是一声叹息,主上这不是为难我老人家嘛,忽然间衣袖被人扯了扯,医圣看过去,原是小少主。   “医圣爷爷,你医术那么好,都是骗人的么?”脆生生的声音响在屋内,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仰着小脑袋,似是天真的问。   医圣轻点她的额头,捋着胡须,“你这个丫头,真是鬼灵精。”   陆唯笙皱着小脸长叹了口气,“天不怜我四叔叔,心痛啊。”   你个小丫头还知道心痛,唬谁呢。   医圣无奈,只得回去遍览古籍,希望寻得一线生机,只是鸩毒,哪是那么好解的,愁死了!   高长恭被赐鸩酒而死,尸体不翼而飞的消息先后传出,齐主高纬宣告天下,高长恭谋逆罪,赐鸩酒,但他却否认了后者,试图平息百姓的恐慌,以及某些不安分的心思。   皇宫内,高纬对诸葛无雪发难,“高长恭的尸体去哪里了!”   “皇上不必着急,高长恭的尸体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饮鸩而死。”诸葛无雪气定神闲,很是从容,“从今往后,再无人能威胁到您。”   高纬定了定神,“对,你说得对,他已经死了。”   得知高长恭失踪的宇文邕,立刻就息了去往齐国的心思,他派人四处追查高长恭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   越发死气沉沉的大司空府迎来了一位客人,宇文邕见到来人,愣住了,“大哥。”   陆潜也是一愣,只是面色不显,他道,“原来是你。”见他目露疑惑,又接着道,“长恭在我这里,立刻带上镇魂珠跟我走。”   骤然知晓高长恭的下落,宇文邕顿时激动得难以自抑,没有多问就直接取了镇魂珠,匆匆嘱咐了楚临西一句,就与陆潜一道离去。   时隔八年,他终于再次见到了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时光的无情并没有印证在高长恭的身上,他的容颜一如往昔,俊美无俦,清贵无双,却叫人越发的移不开眼了。   宇文邕紧锁着眉头,眼里是化不开的深情与痛惜,他抚上高长恭的眉眼,柔美的面容隐隐散发着刺痛人心的死气。   “医圣,此番恩德,我宇文邕永生不忘。”他递出镇魂珠,不胜感激。   首次见到寒座真容,医圣心中暗叹,果然是龙章凤姿,随后轻笑道,“本以为四公子只是主上和夫人的挚友,却不想竟也是座上的爱人,老夫自当竭尽全力。”   “多谢。”看了榻上的人一眼,宇文邕便随几人一同出去了,徒留医圣妙手回春。   高长恭得以再现生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端木怜率先发难,指控陆潜,“你怎么没告诉我宇文邕就是你们的寒座。”   陆潜看着她,“我也刚知道。”   端木怜惊讶,宇文邕何尝不是,他感慨道,“当初覆灭小春城的人果然是大哥,只是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丫头。”   不管过了多久,端木怜果然还是看宇文邕不顺眼,她先是气恼,然后坏笑道,“什么这丫头!你叫我夫君大哥,难道不该叫我一声大嫂吗?”   陆潜不语,只看了他一眼,宇文邕可悲的懂了这无声的威胁。   他想起了在大周皇宫的阿史那,一样的恃宠而骄,一样的……仗夫欺人。   “大嫂。”似是认命似是无奈,宇文邕快速的低声唤道。   端木怜得意的笑了,算是放过他了,于是揭过此事说道,“我以为镇魂珠只是开启天罗地宫的钥匙呢,没想到竟然还可以入药。”   宇文邕同样没想到,医圣竟然在一本流传了七百多年却又极不显眼的古籍孤本中,找到了关于镇魂珠的只言片语,镇魂珠入药有起死回生之能,只是如何将其入药却未提及,但以医圣之能这便不是问题了。   他对开启天罗地宫并不那么执着,但这却令更多的人疯狂,高长恭祸水东引失了离殇剑,他就不便再失了镇魂珠,否则聚齐两把钥匙又不知如何的不得安宁,宇文邕庆幸当日的一番心思,如今得以救他的长恭一命。   朝朝又暮暮,他站在榻前,久久凝视着这张未变多少的容颜,渐渐的与记忆中鲜活的样子重合起来,医圣的话却让他陷入了沉思。   高长恭的命是保住了,但何时醒来,便是天意了。   陪伴了沉睡着的人一月之久,日日相对,同塌而眠,高长恭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宇文邕考虑良久,决定向陆潜辞行。   “他醒了,我即刻派人通知你。”   “多谢大哥。”   拂袖转身,直到背影消失也不曾回头,因为他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   深不见底的眼眸浮现着冷厉,他宇文邕不再要这一世庸名,史册万卷也该添上他一两笔功绩了。   高纬!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惦记着结局,只是实习后每天很少有时间,耽搁了很久,非常抱歉。《兰陵王妃》谢幕已久,很高兴大家一直陪着这篇慵懒文,陪着我(不管是不是,我都当你们也是在陪着我了),就这一两章了,等等我哈! ☆、第 37 章 灭齐   辞别陆潜后,宇文邕一路疾行,在最快的速度里回到了周国。风尘仆仆却未踏进大司空府,反而拉缰策马直入皇宫。于宫门口下马,随后快步入内往瑶光殿而去。   “臣恭请皇上圣安。”   “四弟快起来。”   乍见此,宇文毓不胜欣喜,立刻就眼疾手快的将人扶起。   一个月前,四弟突然无故离府,就连大司空府的楚总管也不清楚他的去向,只是一再保证人会回来。   宇文毓向来不疑自己这个四弟的本事,便不那么担心了,但他也猜得到,四弟此时的离开,大抵是为了兰陵王吧。   想到这里,他看了身旁的阿史那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顾自笑了笑。   宇文邕自然是不知道他的皇兄此刻想了些什么,面色平静的抬起头,缓缓开口,“臣弟听闻,皇兄准备举兵伐齐?”   宇文毓点点头,“不错,眼下齐国的情形,正是我们的机会。”   齐国三大名将,段韶年迈已于前年病逝,斛律光受齐主猜忌去年被杀,剩下的高长恭也被赐死了。   不得不感慨一句,高氏皇族的当权者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把祖宗基业败光不罢休。如今高纬自断后路,三将中二者皆死于他手,他若再不领情,岂不辜负了这一番好意。   只是四弟……   看着宇文毓的神色,宇文邕又岂会不明白他的顾虑。于是直截了当的开口道,“如此良机,确实不容有失。”继而垂下眼睑,隐去了眸中一闪而逝的狠绝,语气平缓却坚定,“宇文邕愿亲自领兵,踏平齐国。”   话里的坚决让宇文毓不由得心头一震,“四弟,你可想清楚了?”   眉峰微扬,他一笑宛如昔日那个潇洒风流的大司空,道,“皇兄掌朝堂定乾坤辛苦了,至于这外拓疆土,还请皇兄给臣弟一个为您分忧的机会。”   “……”你一个游手好闲了七八年的人,哪来的脸说为我分忧,宇文毓觉得他脸上的笑快绷不住了,于是转过身摆摆手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宇文邕满意的勾唇,“多谢皇兄成全。”   宇文毓下令伐齐一事交由大司空宇文邕全权处理,朝野一片惊疑之声,伐齐的重要不言而喻,大司空何德何能?他有什么功绩!不过是仗着皇上罢了。   这是不少人的心声,他们本就对皇上偏信大司空的举动不满已久,但一些资历老的朝臣却一阵嗤声,他们经历过宇文护奸臣当道的年代,也曾位高权轻过,而说起位高,就连当年的皇上也被宇文护所挟制,更遑论他们这些臣子。   参与过当年国宴的人,恐怕都不会忘了皇上诛奸贼除乱党的风采,也不会忘了大司空沉着从容的姿态。   大司空有什么功绩?   他有辅佐君主平定叛乱夺回政权的从龙之功!   也许有人因他这八年的沉寂无为而忘了,也许有人因不曾参与而风轻云淡,但总有人,铭刻于心。   比起争论得脸红脖子粗的众人,宇文邕就漫不经心多了,面对质疑声,他悠然轻笑,“你们……要抗旨吗?”   轻描淡写的六个字,却扣下了好大一顶帽子,众人纷纷伏地自辩以表忠心,大殿之上唯最前方的宇文邕一人挺拔而立,他转过修长风逸的身姿面向朝臣,居高临下跪着的人。   “若是昔日的宇文护,你们以为这里还有说话的余地?在质问本司空之前,是不是该想想,皇上定国安邦的夙夜辛苦,大周国泰民安的得之不易。”   支持大司空的人自是欣慰,质疑者却是想起了传闻神色不断变幻,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帝座上的宇文毓看差不多了,总算装模作样的开了金口,“既然众卿已无异议,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金殿之下高呼吾皇万岁。   宇文邕不是一个冲动急躁的人,宦海沉浮十几载,他早已学会了“忍”这个字。齐国将才骤减,军事实力必定削弱,但强弩之末亦不可轻看,他并不急着立刻就攻打齐国。   对于齐国如今的军事实力,宇文邕还真不太清楚,于是他派遣使者到陈国,表示希望保持两国和平关系,一同伐齐。   “陈国能答应吗?”宇文毓问,他还没忘了当年联齐抗陈的事。   “陈国会答应的,否则臣弟的心思岂不就白费了。”宇文邕道,“陈国一直想联齐伐周,然而高纬只知享乐哪里会答应,如今我向陈国递去橄榄枝,他们必定会接受。”   他侧过身看人,“我知道皇兄顾虑什么,对陈国而言,在利益面前,联齐伐周和联周伐齐,并无什么差别。”   事实确是如此,对于宇文邕递来的橄榄枝,陈国欣然接受,既然齐国不肯合作,那他们不过是把进攻换个方向罢了。   伐齐一事,陈国公卿各有异议,唯独大将军吴明彻请战出兵。陈主被宇文邕怂恿,令吴明彻统兵十万,侵上齐国江北之地。   对传回来的消息,宇文毓一阵无言,打头阵这种事,陈主竟然真的去了。   “四弟,你到底跟陈国国主说什么了?”   对此,宇文邕但笑不语,深藏功与名。   除此之外,宇文邕心中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废除佛道。   大周皇族是信佛的,孝闵帝是如此,皇兄是如此,甚至他初时也是如此。只是到了后来,他越发觉得,如今北地的佛道,已成了一群妖邪。   他们借佛道之名,牟取百姓的利益,让大周的子民身处水深火热痛不欲生。   宇文邕向宇文毓阐明此事,将利益得失详述清楚,他深知一时半刻不能息了皇兄的信佛之心,也并不急求。   他知道,皇兄是仁君,终究会想清楚。   陈国伐齐之时,大周表面在休养生息,暗地里却修御边防积极备战。而大司空宇文邕也突然深居简出了,甚至连朝也没上了。对此,宇文毓一句身体不适就打发了众人,非常的敷衍。   “他如何了?”宇文邕垂着眼睑问道,面无表情声无波澜,让人窥不破他半分情绪。   医圣一叹,“与座上离开之前,无异啊……”   听闻此言,宇文邕很平静,头也不抬的道,“我知道了。”   医圣见此,摇摇头出去了,屋内侍女也屈膝一礼后轻轻退了出去。   这是寒宫,宇文邕一回来就把高长恭带到了这里,他希望他在的时候,高长恭只有他,而他也只有高长恭。   这空寂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宇文邕俯下身子亲吻了那冰凉的唇瓣,才伏到高长恭耳畔,窃窃私语,“只听我一人的声音,长恭不会觉得寂寞吧。”说着他略一思索,轻笑道,“我知道,长恭最是耐得住寂寞的。”   高长恭依旧白衣胜雪眉目如画,却不发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想收个尾,卡死了。战争渣渣我会略过,见谅。下一章终章,十天之内一定搞完,不然你们来打死我。 ☆、第 38 章 终章   寒宫无涯,四季如春。   宇文邕虽日日看顾着高长恭,却也时刻关注着陈国伐齐的近况,也正是如此,每天都有信鸽出入寒宫。   高长恭性命无虞,但始终面色苍白,了无生气,身上也冰凉的很,无甚温度,宇文邕便每日抱他出去晒晒太阳。   端木怜过来探望的时候,曾这样问,“为何不给四哥哥做张轮椅?”   他只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笑得温柔,“他不需要。”   端木怜看清了他的神色,骤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她不再多言,任这个明明笑如春风却无甚欢喜的男人绕过她的身旁离去。   寒宫有一处合欢苑,苑里开满了合欢花,那是宇文邕八年前亲手种下的,当日在观澜会上为高长恭作了一幅合欢君子图,他就觉得这世上,唯有合欢最衬他的君子了。   这一方清平世界非常理所能论断,合欢八年不落,一如他心之所愿——   与君结发,与君合欢。   满苑合欢吐艳,怀里的人却不肯睁开眼看一看,宇文邕也不失望,如今他不再强求,只作虔诚的等候,候上天将他归还,哪怕——他不信天。   陈国伐齐之战尚无结果,朝内就先传来消息,皇上宣布废佛,毁像破塔烧经,着令各寺僧尼还俗。   大周历代以来盛行佛教,皇上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众臣实难接受,更何况伐齐在即,如此大动干戈非明智之举,是以朝野上下莫不反对,只是近年来帝权稳固,众人劝不了却也逼不得。   宇文邕一笑,继续抱着高长恭游园赏花去了。   冬去春又来,寒宫却无甚变化。   宇文邕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消息,陈国成功攻占齐国江北之地,大挫齐军,再一次削弱了齐国军事实力,只是陈主仅满足于收复江北之地,深知无力灭掉齐国故止步于此。   灭佛之后大周国力得到明显提升,先前持有异议的朝臣也都闭口不言,如今陈国探得前路,宇文邕便悄然回朝。   对于重新出现在朝堂上的大司空,众人投以狐疑的目光,这面色红润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病了几月的人啊。   任各方瞩目,自气定神闲。   八月,宇文邕率六路大军,攻入齐境河阴。   旌旗迎风,血染黄沙,战马发出绝望的喑哑嘶鸣,刀剑声声不断,满目疮痍。   “独孤永业倒是个人物。”坐在河阴主城,宇文邕意味不明的说了句,底下众将默不作声。   一月以来,他们终于攻下河阴主城,而在独孤永业的顽固抵抗下,子城始终不得攻克,也不知是敌军顽强还是我方无能。   齐国晋阳援军将至,宇文邕本打算在这之前攻下子城,不料身染疾病,无奈之下只得班师回朝。   次年十月,宇文邕再入齐境,先攻晋州扼其咽喉,吸引齐国主力大军救援,随后灭其援军,夺下平阳后,宇文邕攻破晋阳,直指邺城。   金宫玉殿,金樽玉盏,齐国皇室奢华在骨子里,也糜烂在骨子里。   高纬被酒色侵蚀的身体依稀可见往日清俊的轮廓,高家的人没有一个是长得差的,得天独厚的容貌,唾手可得的权柄,他理所应当的效仿先人堕落着,这一堕落,便是一生。   事到临头,他恍惚的笑着,“宇文邕,你要杀了朕吗?不,还是朕自己动手罢。”   说完抓起地上染血的剑,横在颈边,指节微动,他带着笑闭上了眼。   高纬一生糜烂,终是死了。   宇文邕转头看向一旁伏法的诸葛无雪,声音冷冽,“赐鸩酒。”   诸葛无雪被他眼里的恨意看得心惊,开口道,“是你带走了高长恭的尸体吧。”   宇文邕冷斥,“你住口!”   “所有人都错了,你爱的哪里是什么元清锁。”诸葛无雪笑得讥讽,“呵!鸩酒,怕是在为他报仇吧。”   他原本只是猜测,如今才算确认了,谁能想到呢。端起托盘上的鸩酒,暗自苦笑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仰起头欲饮时动作一顿,夺过横在颈边的剑,企图杀掉周围侍卫突围。不料这侍卫竟武功不俗,倒更像是暗卫,顷刻之间,数名侍卫将他包围。   宇文邕不为所动,看着他垂死挣扎,只道一句,“抓活的。”   半盏茶的功夫,诸葛无雪重围之下穷途末路,宇文邕亲自端着鸩酒,捏住他的下颌,出口的话冷极。   “本司空说要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   鸩酒入口,这位搅弄风云的青龙护法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恐的神色,既然不甘死,作出那副不惧死的样子又有谁信呢。   齐国,就此覆灭。   宇文邕得胜回朝,宇文毓亲率百官相迎。   一年后,大司空宇文邕病逝,享年三十六岁,举国悲恸。   春秋几轮回,雁过不留声。   这一日,云川从陆潜那处回来,正穿过合欢苑,却倏的怔住了。   那站在合欢树下的白色身影,朝他温柔的笑着,与昔年那一幕重合起来,不是高长恭是谁。   是幻,还是天不负我?   宇文邕久久不曾回神,那白影缓缓走来,轻轻的抱住了自己,颈间是久违的温热,宇文邕感动的落泪,立时回抱将人紧扣在怀里。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记忆中的声音再次响在耳畔,依旧如珠落玉盘般清润。   许久之后,宇文邕平复了心情,松开手笑着说,“你再不醒我可就真的要等你到老了。”   高长恭温润一笑,“我怎么舍得。”   宇文邕愣了,“长恭,你说什么?”   “我说,我舍不得。”高长恭没想到他的直言,竟会让宇文邕如此欢喜,眼角微微湿润,他让他太苦了。   高长恭的苏醒,直接导致了寒宫的热闹喧哗。   “四哥哥,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川川过得可苦了。”天悦是阿史那皇后的事情在寒渊雪域已经不是秘密了,千言万语,端木怜只想感叹一句,都是缘分啊。四年前宇文邕回来后,道此后世上再没有宇文邕,只有云川,后来从孩儿她爹口中得知川川这一称呼,便也跟着这么叫了。   “嗯,我知道,让你们都担心了。”高长恭望着宇文邕笑道,又看了看牵着端木怜的小女孩,“这是……我的小侄女?”   “四叔叔,你长的真好看,娘亲果然没有骗我,你醒着比睡着更好看。”端木怜还没说话,小小的陆唯笙就仰着脑袋一脸惊艳。   高长恭蹲下身,他听宇文邕说过她叫陆唯笙,于是摸着她的小脑袋柔声道,“小笙儿也好看。”   被高长恭夸了,陆唯笙有一种谜之骄傲,“那是,四叔叔这么好看,小笙儿当然好看。”   宇文邕见高长恭笑意加深,似乎地位不保?他一把拽过高长恭的手,然后指了指陆潜和端木怜,对着陆唯笙道,“你想多了,你爹娘在那边。”   陆唯笙无奈的叹了口气,“云川叔叔,你都老了,怎么不服老呢。”   这丫头!   哪壶不开提哪壶!   眼见宇文邕气着了,高长恭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宇文邕顿时缓和了神色,他暗自好笑,对小女孩道,“小笙儿说的对,四叔叔和你云川叔叔都老了,小笙儿以后养不养我们啊?”   四叔叔护的也太紧了吧,陆唯笙闷哼道,“我一定会养四叔叔的。”顿了顿,又添上一句,“还有云川叔叔。”   高长恭这才满意的笑了,侧过头去看宇文邕,正对上他的眼,里面是化不开的温柔。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结了,突然不知道说啥。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